回到星际和平公司的宿舍区,九霄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堆被强行拆开又胡乱拼凑起来的零件。
每一块肌肉,每一条韧带,甚至骨头缝里,都塞满了酸胀和钝痛。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关节在每一次微小的移动时,发出的那种类似老旧机械不堪重负的呻吟。
遐蝶那家伙,真是毫不留情。
他扶着冰凉的合金墙壁,慢吞吞地挪动脚步,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带着一种虚浮感,好像随时会变成流沙将他吞没。
宿舍走廊里那种恒定的、带着消毒水和合成空气清新剂混合气味的空气,此刻吸入肺中,都让他觉得有些费力。
白得晃眼的照明带均匀分布在天花板上,将走廊照得毫无阴影,也让他因疲惫而微微发花的视线更加难受。
他眼皮沉重,像是粘了强力胶水,每一次眨眼都需要调动全身的意志力。
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阵空虚感。
他苦笑了一下,嘴角牵动都觉得肌肉酸涩。
被榨干了,字面意义上的。
他摸索着身份识别卡,在自己那扇标着一串冰冷编号的宿舍门前停下。
金属门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狭小但规整的空间。
他没有立刻进去,只是靠在门框上,稍微喘了口气。
今天还得去实验室报道。
这个念头如同一个冰冷的提醒,瞬间驱散了他脑子里仅存的那点旖旎回味。
公司就是公司,不会因为你“个人生活丰富”就给你放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工业味道的空气似乎稍微提振了一下精神,尽管效果微乎其微。
他直起身,准备强打精神,把这副快散架的身体拖去面对新一天的工作。
就在他抬脚准备迈出宿舍区通道的时候,旁边传来了压低了嗓门的交谈声。
两个穿着标准灰蓝色Ipc工装的职员正凑在一起,表情带着一种混合了惊讶、兴奋和些许幸灾乐祸的复杂神色。
“喂,你听说了吗?”其中一个瘦高个,下巴尖尖的,一边说一边神经质地搓着手。
“什么事?搞得神神秘秘的。”另一个体型稍胖,脖子显得有点短。
“市场部的,奥斯瓦尔多主管!”瘦高个压低声音,但音调里的激动藏不住,“死了!”
胖职员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嘴巴也张成了“o”型。
“什么?奥斯瓦eldo?那个…那个市场部的一把手?”他几乎是惊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左右看了看,才又凑近了些,“怎么回事?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我还在升降梯里碰到他,那气势…”
“谁知道呢!据说是今天早上发现的,就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瘦高个比划着,“具体的还没公布,但公司内部都传疯了!那可是奥斯瓦尔多啊!市场部最顶尖的主管之一!手眼通天的人物!”
“我的天…”胖职员咂了咂嘴,“这可是大新闻…他一倒,市场部那边得乱成什么样?多少人盯着那个位置…”
他们的声音逐渐远去,但“奥斯瓦尔多”这个名字,却像一枚高爆弹,在九霄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的脚步猛地停顿,身体僵直,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走廊里其他人的脚步声、远处模糊的广播声、通风系统运作的低鸣,在这一刻都好像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奥斯瓦尔多?
市场部主管?
死了?
九霄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让他因疲惫而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却又陷入了更深的、带着惊悚的困惑。
他脸上残存的血色迅速褪去,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奥斯瓦尔多…
那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
不正是几个循环周期前,他在那个该死的、真实得过分的模拟训练程序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最终“击败”的那个虚拟对手吗?
那个在模拟世界里位高权重、手段狠辣、给他制造了无数麻烦的市场部虚拟主管?
九霄记得清清楚楚,在模拟训练结束,他意识回归现实的那一刻,耳边响起过一个冰冷而毫无波动的合成声音,就像系统提示一样。
那个声音当时说——
“模拟者的行为已对现实世界产生不可逆干涉。因果链已重置。”
还有一句,似乎是更早之前,在他成功完成某个关键节点时,那个引导程序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用同样没有感情的语调提及过。
“你在模拟宇宙中的每一个决策,都在悄然改变现实的流向。”
当时他只当是模拟程序为了增加沉浸感而设计的唬人台词,毕竟,一个模拟训练,怎么可能真的影响到现实世界?还是以这种…人命关天的方式?
可现在,奥斯瓦尔多,那个现实世界中、活生生的、位高权重的市场部主管,真的死了。
就在他“击败”了模拟世界中的那个“奥斯瓦尔多”之后不久。
九霄感到一阵眩晕,扶着墙壁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走廊里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发痛。
疲惫和酸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暂时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冰冷、让他脊背发凉的认知。
难道…
难道那个模拟程序…
难道他在那里面做的一切…
真的…改变了世界?
杀死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