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当第一缕曦光透过雕花窗棂,将国公府的庭院从沉睡中唤醒,林厌已在房中结束了一夜的吐纳。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平静,仿佛昨夜与郡主关于“大道无情”的深刻探讨,并未在他心中留下过多的痕迹。
简单的梳洗之后,便有侍女前来,恭敬地请他前往正厅用早膳。
镇国公府的早膳,自然是丰盛而精致的,各种糕点小菜琳琅满目,香气扑鼻,充满了浓郁的世家底蕴。
郡主今日换上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容光焕发,少了昨夜的几分素雅,多了几分娇俏明媚,她正小口品尝着面前的燕窝粥,姿态优雅,赏心悦目。
见到林厌进来,郡主放下手中的玉匙,嫣然一笑,声音如同清晨的黄鹂般婉转动听:“林公子,昨夜休息得可好?”
林厌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劳郡主挂心,尚可。”
他并未在郡主身上过多停留目光,径直在侍女的引导下,于客位落座,神态自若,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位身份尊贵的郡主,而只是一个寻常的同路人。
郡主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副淡漠疏离的模样,也不以为意,只是眼底深处,依旧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那是对林厌这种超然物外的敬佩,或许,也夹杂着一丝因距离感而产生的怅然。
用过早膳,郡主便提议道:“林公子初到皇城,想必对这儿的一切都还很陌生。”
她的美眸中闪烁着友善的光芒,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继续说道:“今日天气晴好,不如本宫做东,带林公子和诸位护卫一同去皇城中最有名的酒楼‘醉仙楼’,尝尝这皇城的风味,也顺便领略一下这京师的繁华,如何?”
玄甲护卫们闻言,眼中顿时都露出了几分期待与兴奋之色,他们虽然职责在身,但到底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对于皇城的繁华盛景,自然是心向往之。
林厌沉吟了片刻,他本对这些凡俗的吃喝玩乐不感兴趣,但转念一想,入世修行,体验红尘百态,本也是一种历练,况且,他初来乍到,确实需要对这皇城多一些了解。
于是,他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应允:“如此,便叨扰郡主了。”
郡主见他答应,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灿烂了几分,仿佛林厌的应允,是一件让她颇为欣喜的事情。
“林公子客气了,诸位一路护送本宫,本宫略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
她轻笑着说道,随即吩咐侍女去安排车马。
片刻之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镇国公府,向着皇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醉仙楼行去。
醉仙楼,位于皇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之上,楼高七层,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气势恢宏,单是这外观,便足以彰显其不凡的地位。
此刻正值午时,醉仙楼内外早已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菜肴的浓郁香气,混合着酒香、茶香,以及往来客人的谈笑声、吆喝声、丝竹管弦之声,构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尘世画卷。
郡主的到来,自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醉仙楼的掌柜亲自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将郡主一行人恭恭敬敬地引上了位于三楼的一处雅间。
这雅间临窗,视野极佳,推开窗户,便能将大半个朱雀大街的繁华景象尽收眼底。
“这醉仙楼,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热闹非凡啊!”
一名玄甲护卫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和鳞次栉比的商铺,忍不住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其余护卫们也纷纷点头附和,他们平日里多在军营或执行任务,何曾见过这般奢华热闹的场面,一时间都有些目不暇接。
郡主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了自始至终都神色平静的林厌。
她发现,林厌虽然也坐在窗边,目光也投向了窗外,但他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幅与自己无关的画卷,平静,淡漠,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看到了街边小贩卖力吆喝的辛劳,看到了富家公子摇扇而过的悠然,看到了孩童追逐嬉闹的天真,也看到了路边乞丐蜷缩角落的卑微。
人生百态,酸甜苦辣,在这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林厌的目光在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群中一一扫过,心中确实泛起了一丝微妙的波澜,那是对凡尘俗世复杂性的又一次深刻认知。
“这人间烟火,果然是千人千面,各有悲欢啊。”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般的感慨。
郡主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此刻听到他这句几不可闻的低语,心中微微一动,美眸中闪过一丝异彩。
她柔声开口,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林公子似乎对这凡尘景象,颇有感触?”
林厌闻言,缓缓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转头看向郡主,神情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不过是些许见闻罢了。”
他淡淡地回应道,仿佛刚才那句感慨并非出自他口。
郡主轻轻一笑,端起面前的香茗,抿了一口,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本宫觉得,林公子虽然一心向道,但偶尔体验一下这人间烟火,感受一下这红尘的热闹与鲜活,也未尝不是一件趣事。”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善解人意的温柔,仿佛是在劝慰林厌不必过于拒人于千里之外。
“或许,这些凡俗的经历,也能为林公子的修行之路,增添几分不一样的感悟呢?”
林厌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并未接话。
他知道郡主是好意,但他心中的道,与郡主所理解的,终究还是有所不同。
就在这时,雅间外的楼下大堂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打破了雅间内暂时的宁静。
紧接着,便是一个女子带着哭腔的哀求声,以及一个男子嚣张跋扈的呵斥声,隐约还有杯盘碎裂的刺耳声响。
“怎么回事?”
郡主秀眉微蹙,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嘈杂打扰了兴致。
一名随行的侍卫立刻起身,走到雅间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下,随即回来禀报道:“回郡主,似乎是楼下有位公子哥,在为难一位献艺的舞女。”
郡主闻言,美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她素来不喜仗势欺人之辈。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厌,想看看这位一心向道的修仙者,在面对这种凡俗间的恃强凌弱之事时,会是何种反应。
然而,令她感到有些意外,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的是,林厌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楼下的喧嚣与他没有半点关系,那双深邃的眸子,依旧是古井无波,没有丝毫怜悯,也没有丝毫愤怒,更没有半分想要插手的意思。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窗外,仿佛窗外的车水马龙,比楼下的纠纷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郡主的心头,不由得微微一沉。
她忽然想起昨夜林厌所说的“大道无情,运行日月”,以及“七情六欲,本就是修行路上的心魔与障碍”。
难道,修仙之人,真的会为了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大道,而将人性中最基本的同情与正义感,都一并摒弃了吗?
她不免在心中暗自猜测:或许,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眼中,凡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不过是蝼蚁般的挣扎,根本不值得他们为之动容,更不值得他们为之出手。
这种冷漠,让她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寒意,也让她对林厌那坚不可摧的道心,生出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楼下的喧嚣声越来越大,那公子哥的呵斥声也越发张狂,似乎已经开始动手动脚。
“小贱人,给脸不要脸!本公子让你陪酒,是看得起你!还敢跟本公子摆谱?”
一个尖酸刻薄,充满了纨绔子弟特有傲慢的声音,清晰地传了上来。
紧接着,便是舞女更加凄厉的哭喊声和求饶声。
雅间内的玄甲护卫们,脸上都露出了几分不忿之色,有几个脾气火爆的,甚至已经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若非郡主在此,他们恐怕早已冲下楼去主持公道了。
郡主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她正要开口吩掌柜去处理,却见楼梯口人影一晃,一个身着华服,面色轻浮,脚步虚浮的年轻公子,在一群狗腿子家丁的簇拥下,摇摇晃晃地走了上来。
这公子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倒也算是白净,只是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透着一股子邪气与淫邪,一看便知是酒色过度之辈。
他似乎是嫌楼下不够清净,想要到楼上来寻个雅间继续作乐,一眼便看到了郡主所在的这处视野绝佳的雅间。
当他的目光落在郡主那绝世的容颜和高贵的气质上时,顿时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垂涎与惊艳之色。
“哟,这儿还有这么个绝色的小娘子!”
那公子哥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在郡主身上上下打量,口中发出啧啧的赞叹声,语气轻佻至极。
他身后的那些家丁们,也纷纷露出了暧昧的笑容,显然是见惯了自家主子这副德性。
郡主见状,俏脸顿时一寒,美眸中迸射出凌厉的寒光,一股属于上位者的威严油然而生:“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
那公子哥被郡主的气势微微一慑,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纨绔的模样,嘿嘿一笑,浑不在意地说道:“小娘子脾气倒是不小,不过本公子就喜欢你这样的烈马!”
他摇晃着脑袋,一步三晃地朝着雅间走来,伸出手就想去拉郡主的手腕,口中还轻薄地说道:“来来来,陪本公子喝几杯,保你今后在皇城吃香的喝辣的!”
“大胆!”
“保护郡主!”
雅间内的玄甲护卫们勃然大怒,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护在了郡主身前,刀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直指那不知死活的公子哥。
那公子哥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脚步一顿,脸上的轻浮之色也收敛了几分,但仗着自己身后人多,依旧强撑着说道:“怎么?想动手?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我爹可是当朝户部侍郎王德发!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他搬出了自己父亲的名头,以为能吓住对方。
户部侍郎,虽然算不上顶尖的权贵,但在皇城之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寻常百姓和江湖人士,确实不敢轻易得罪。
然而,郡主却只是冷笑一声,美眸中充满了不屑与鄙夷:“户部侍郎?好大的官威!本宫倒要看看,王侍郎是如何教出你这般无法无天的儿子的!”
那公子哥见郡主自称“本宫”,而且气度不凡,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隐约感觉自己似乎是踢到铁板了。
但他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又是在酒精的刺激下,一时间也拉不下脸面,依旧梗着脖子说道:“你……你少吓唬我!本公子可不是被吓大的!”
他的目光在雅间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都安安静静,仿佛局外人一般的林厌身上。
林厌穿着朴素的青衫,气质也显得平平无奇,与周围那些气势汹汹的玄甲护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公子哥看来,林厌无疑是这群人中最不起眼,也最好欺负的一个。
“哼,装神弄鬼!”
公子哥冷哼一声,指着林厌,对身后的家丁们喝道:“你们几个,去!把那个碍眼的穷酸小子,给本公子扔出去!让他知道知道,什么人是他惹不起的!”
他这是典型的柿子挑软的捏,想通过教训林厌,来挽回一些颜面,也顺便在美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威风”。
那几个狗腿子家丁闻言,立刻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摩拳擦掌地朝着林厌逼了过去。
在他们看来,对付这么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简直是手到擒来。
郡主见状,脸色微变,正要开口阻止,却见林厌缓缓地抬起了头。
林厌的目光,依旧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诡异。
他看着那几个气势汹汹逼近的家丁,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他们不是来找他麻烦的,而只是几只不自量力,嗡嗡作响的苍蝇。
“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