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色的宽袖交领长裙,乌发像是随手盘的,松松垮垮得束在脑后,精致的眉目之间俱是冷淡,怀里抱着一盆花,坐在一面巨大的水镜前,水镜中却倒映不出她的脸,更像是雾蒙蒙的,看不清镜中藏了什么东西。
花不再习惯了在梦境中当个隐形人,梦做多了,自然而然也梦出经验来了。
她找了个地方随意站着,亲眼看着蔺慈安伸手进了水镜,人家都是水中捞月,她倒好,现场给花不再表演了一把镜中捞蛋。
莹白如玉的蛋表面倒是环着一圈又一圈莫名玄奥的银色花纹,蔺慈安伸手敲了敲,那蛋竟还给了点反应,不耐烦似的晃了几晃。
花不再靠近,围着那枚活蹦乱跳的蛋绕了好几圈,心里琢磨着这不能是她的蛋吧。
照理……
蛋长什么模样,她应该是有点印象的,只可惜她现在什么都忘了,甚至连曾经吃进肚的蛋壳都忘了是什么样的。
水镜中似乎总有些什么画面闪过,蔺慈安几乎从不离开水镜前,怀中抱着的,从一盆花变成了一颗蛋。
起先……
蛋是被放在一旁的,蔺慈安还特意给安了个软绵绵的窝,奈何小绿茶蛋还没出壳就会争风吃醋,蹦蹦跳跳非要往蔺慈安怀里挤,占据绝佳观影位置。
时间一长,软绵绵的窝成了那盆花的。
花不再想了许久,蹲在那盆被冷落的花边上,伸手想去戳戳她冒出一片小绿叶的苗苗,“是桥,桥原来这么可怜。”
宠爱和关注都被新来的分走了,她也不吱声,老老实实团在窝窝里。
也是这个时候,花不再终于看清了水镜中的画面,不是八十岁老汉娶十八美娇娘就是一年轻女子捉奸捉到好兄弟。
花不再:?
看就看吧,还非得一边看一边喂,喂一口问一句:“好看吗?”
“世上之人多无趣,看了这么多年,还是一如既往。”
花不再:??
没意思倒是换台啊!
好在水镜也的确是会自动换台的,换来换去也时常能换到修真世界,换过去了更离谱,也不知这水镜有什么怪癖,或许它本质就是个狗血镜,也或许它是懂算法的,精准捕捉到了蔺慈安爱看的点,哪怕是换了个背景,放的本质还是那些狗屁倒灶的事。
花不再:……
想不到蔺慈安竟是这样的蔺慈安,生得如同一朵崇山峻岭上凌霜傲雪的雪莲花,清清冷冷,出尘得不行,内心却藏了个……
倒是喂东西一如既往的大方,边上堆的宝物跟西游记里让鸡啄完的米山似的,吃了多少眨眼功夫又补足了,永远没有吃完的时候。
整片区域仿佛只有蔺慈安一个人,没有昼夜之分,放眼过去尽是苍白,连带着蔺慈安都不像有什么活人气的,比之活死人墓还要不如,活死人墓好歹还有个迷宫走一走。
蔺慈安这倒好,连条巷子都没有,也不知她为什么不挪一挪屁股活动活动,屁股底下仿佛是被什么强力胶粘住了。
花不再起初还有几分好奇,跟着蔺慈安在那看看看,可看到最后,再多的好奇心也磨没了,她就想知道,这一场望不到头的梦境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蔺慈安……
毫无活人气的蔺慈安,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她日日见到的大师姐。
直到有一日——
一束光影从不远处打了过来,蔺慈安见状,手指无序似的掐了掐,自语一句:“该死。”
随后人竟是化作一团雾气钻进了水镜里。
被投喂得油光锃亮的蛋在水镜前蹦跶了数次也没见消失的雾气出来,它蹦跶到那盆花边上,伸出一只小手手,戳了戳花。
两小只叽里呱啦乱交流一通。
花不再倒是能精准无误听懂她们的对话。
蛋说:“我要走了。”
小花的叶子颤了颤:“你去哪里?主人不在,你我不能乱走。”
“我要回家了,出来很久,不回家的话,奶奶会着急,你家主人请我吃了很多好吃的,有机会的话,来我家,我也请你们吃好吃的。”
说完,那枚蛋就毫不犹豫地投了水镜中,不论后面的小花如何挽留。
花不再指了指自己:“我家?奶奶,我有奶奶吗?”
为什么她毫无印象。
然而她的梦境也到此为止。
本想醒来去问问蔺慈安,关于奶奶的事,结果睁眼便是茂密丛林,树木高耸入云,连天光都遮了个严严实实。
“主上,你醒了?”时栩是第一个发现花不再醒来的人,“吓死人了,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不知道。”花不再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撑开手掌,又握了握拳,虚弱感一如既往,倒也不像无意中吃了什么绝世神药恢复本来实力的样子,“蔺慈安呢?”
环顾四周,就一个破破烂烂的草棚子,风一吹,草棚子还往下掉草皮。
花不再:……
“房子好破,好像话痨一号才会找的地方。”
只有跟着云默的时候,她才会感受到这股迎面而来的贫穷又抠搜的气息,连带着饥饿感在这时候都弱了不少,全是跟着云默的时候吃馒头吃出来的。
没有灵机,不顶饱,光涨肚。
云默:?
“师尊,她说你。”
云容讪笑两声,“这是之前姐姐我之前住的地方,有些寒碜了。”
这千年,她坐吃山空,也没存下什么来,“不过镜黎妹妹放心,从今往后,我定会努力的。”
花不再:……
“那姐姐在努力努力,等有钱了再来找我吧。”但她还是给了云容一个台阶,“姐姐,我不是嫌你穷,而是养我太费钱了,我不想拖累你。”
说着就要装模作样揉眼睛,假装擦眼泪,然而她搓了好几下,这该死的眼睛就是没眼泪,连红都不带红一下的。
众人:……
“主上,这是极品灵器。”时栩好歹解释了一句。
“可它没有灵机的味道,”花不再有些不相信,重新躺回了破破烂烂的木板床上,抱着床板好一顿啃,啃得腮帮子都酸了,床板纹丝不动,连个牙印印都没有,“没有灵机。”她确定了。
云容看得心酸,伸手过去揉了揉花不再的脑袋,手中掐了个诀,手诀掐出来的灵力还没落到破烂草屋上,就见花不再眸光一亮,那点灵光在空中羽毛一般随风飘荡,飘着飘着……
飘进了她嘴里。
“极品解咒术,好吃。”怪有滋味的。
众人:……
“不是,我真是开了眼了,术法还能吃的吗?”云默实在忍不住了,要不是亲眼所见真跟听天书似的,“寒冬姑娘,凡人之躯,吃我师尊一个渡劫的术法,没事?”
“没事,”花不再拍了拍肚子,“小术法,有灵机的,比你的大包子好吃。”
云默的大包子属实是给花不再吃出心理阴影来了。
“什么包子?”云容还不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我叫她送我去极北地,用雪莲给她做报酬,”花不再打小报告是一等一的好本事,“我吃得多了点,她就不给我吃灵食,只给我买馒头和包子,没灵机的,容姐姐,我好噎。”
云容一言难尽,看向弟子:“你怎会……”
云默识相抱头:“有钱不赚非君子,不想赚钱的修士不是好修士。”
这也就是被坑的人是花不再,云容故交,换个人,被坑也只有被坑的份,云默才出宗门也没少被坑,她不认为这有什么毛病,又没谋财害命,她也是实打实地要送花不再去极北地的,就是想方设法省点钱而已。
花不再托着下巴,嘀咕一句:“唔……好像还是没有清理干净,要再死一次吗,还是怎么回事,搞不懂。”
也不知究竟是“清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