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气还未散去,他们匆匆扒完碗里的饭,便开车去了严爷爷那儿。引擎声渐远,院子里又静了下来,只剩下我独自盘腿坐在热炕上,摊开书本,却总被窗外偶尔掠过的麻雀分去心神。
快中午时,院门“吱呀”一响,柳嫂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风风火火的劲儿:“慢点儿,慢点儿,别磕着缸!”我趿拉着棉鞋跑出去,看见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正小心翼翼地把一口青灰色的大缸往院子里抬。走近了才认出,那高个儿的男生竟是我小学同学大成——几年不见,他肩膀宽了不少,眉眼却还是那副憨厚样。他见了我,咧嘴一笑:“哟,大学生回来啦!”我们站在院角寒暄了几句,他搓着手说还得赶回去帮家里杀年猪,没多留就走了。
柳嫂拍了拍缸沿,满脸得意:“今儿可是年前最后一个集,这鱼是野生的,平时哪儿买得到?我一看,赶紧让人现捞了这么一缸,活蹦乱跳的!”缸里的鱼果然扑腾得水花四溅,银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一边往屋里搬东西,一边絮叨着:“你们不是都爱吃鱼吗?这回管够!”除了鱼,她还拎回来半扇羊肉,油纸包着的猪肉摞得老高。“都是现宰的,”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我亲眼看着放的刀,血沫子还冒着热气呢,农村就这点好,东西新鲜!”
厨房里很快传来剁骨的闷响,柳嫂的嗓门混着葱姜下锅的“滋啦”声,整个院子都活泛起来。我蹲在缸边,看一尾鱼突然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凉丝丝地落在手背上——这年味儿,终于实实在在地扑到眼前了。
中午的院子静悄悄的,就我和柳嫂两人在家吃饭。她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端上两碗热腾腾的羊肉面,汤色清亮,浮着几片薄薄的羊肉,撒了把翠绿的葱花。又顺手从腌菜坛子里捞出一碟泡菜,萝卜脆生生的,泛着淡淡的琥珀色,酸中带甜,咬一口就让人胃口大开。我呼噜呼噜扒着面条,柳嫂坐在对面,边吃边念叨:“下午事儿多,得把年货都收拾出来,你闲着也是闲着,给我搭把手。”
果然,刚撂下碗筷,柳嫂就风风火火地忙活起来。灶膛里的火一直没熄,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卤着肉,浓郁的香气顺着蒸汽飘满整个厨房。我笨手笨脚地帮她剁肉馅,刀背砸在案板上“咚咚”响,柳嫂时不时瞥一眼,笑道:“劲儿使匀了,别跟案板有仇似的!”
油锅烧热后,厨房里更热闹了。茄盒裹着面糊滑进油里,“滋啦”一声绽开金黄的边;藕盒夹着肉馅,炸得外酥里嫩;肉丸子一勺一个,在热油里翻滚,渐渐变成诱人的焦褐色。素丸子则是萝卜丝混着豆腐,炸出来清香扑鼻。柳嫂一边忙活,一边往我嘴里塞刚出锅的丸子:“尝尝咸淡!”结果还没到晚饭点,我俩就被现炸的茄盒、藕盒和丸子喂得饱饱的。
天擦黑时,电话响了,那头吵吵嚷嚷的,隐约能听见划拳的笑闹声。原来他们都在严爷爷家喝上了,说不回来吃饭。柳嫂挂了电话,冲我眨眨眼:“得,省事了!”我们俩索性围着灶台,你一块卤肉,我一个丸子,边吃边聊。窗外的晚霞映得满院子红光,厨房里暖烘烘的,年味儿就这么一点点漫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