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被精密过滤过的防弹玻璃层层削弱，在顶层公寓开阔的起居空间里铺开一种过分澄澈却失了温度的淡金。空气里除了顶级新风系统输送进来的、近乎无菌的冰冷洁净气息外，只有屏幕那头聒噪得近乎虚假的“甜蜜”喧嚣在巨大静音音响系统中空洞地回荡，衬得那蜷在黑胡桃木卧榻中的身影更加伶仃单薄。
紫卿月半张脸都埋在那只巨大柔软的兔子玩偶的长毛里。萱萱主播那句“下期预告！玫瑰荔枝啵啵奶霜蛋糕！宝贝们不见不散哟——啾咪！”如同滑腻的糖丝黏在耳朵里，挥之不去。她伸手想去够遥控器，指尖触到冰凉的硬壳边缘时却又停了下来。
算了。声音或许能填满点空旷。
门厅区域那块覆盖着深色铜拉丝面、平日里毫无存在感的智能可视系统面板，无声亮起幽绿色的待启指示灯。几乎同时，玄关处传来两声极其轻微、如同落叶擦过地面的叩响。
紫卿月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没动。指尖依旧捻着兔耳软毛上那撮被她揉搓得微微打结的小绒尖。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一线缝隙。没有寻常门轴摩擦的噪音。外面走廊恒温空气特有的、更冰冷的质感无声渗入一点。管家艾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片被控制得很低的柔和光线下。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推着餐车或鲜花，而是微微侧身，让身后另一个穿着黑色制服、气息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年轻男性上前一步。
那人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两只……极其华贵的便携式宠物航空箱。箱体是哑光金属银，四周镶嵌着柔软的皮革边框，单面可视，正面是厚厚的茶色有机玻璃。
艾拉脸上是程式化的温和笑容，声音清晰平稳地穿透客厅巨大的空间距离：“小姐，先生派人送来的。”
箱子被稳稳放在入口处那张冰冷光滑的黑曜石玄关台上。年轻的黑衣男子动作熟练地打开箱门锁扣，几乎没有发出一点金属碰撞声。
第一只茶色玻璃后的箱门轻启。
几乎是箱门敞开的刹那，一团毛茸茸、蓬松得如同新雪球的影子便像没有重量般轻飘飘地蹿了出来！动作敏捷无声，姿态却带着点奶猫特有的懵懂跌撞。
一只布偶幼猫。
通体雪白，唯有面部、耳朵、尾巴末端覆盖着极其浅淡的巧克力色重点色绒毛。如同最高级的提拉米苏表面筛了一层薄薄的可可粉。更让人屏息的是它的眼睛——如同最纯净的矢车菊蓝宝石，澄澈空灵得像封存了冰川碎片。那双蓝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冰冷环境，圆圆的脑袋微微歪着，细软的白色胡须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紧跟其后，第二只箱子敞开后，一个动作更显谨慎沉稳些的小身影探出头。也是一只幼猫，体型明显比那只雪球布偶大一丁点，毛色却是罕见的银灰色虎斑。细密柔滑的短毛如同上好的银貂绒皮，深浅交错的条纹勾勒出优雅流畅的身形轮廓，尤其是在肩背处，形成一道极其漂亮的、如同银河倒挂的V型纹路。耳朵尖带着簇状的深灰色聪明毛，一双金绿色的瞳仁如同沉淀了阳光的古老翡翠，机敏锐利地扫视四周。
两只猫的脖颈上都系着小小的黑色项圈。看不出材质，但质地精良，带着哑光。项圈上各自挂着一个微小的银色铭牌。
“小姐，”艾拉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介绍意味，“名字是先生取的。”她的目光示意性地投向那只有着纯净蓝眼的雪球布偶，“这只，‘云朵’。”随即转向那只银灰虎斑的小猫，唇角微微上弯，“这只，‘利爪’。”
名字被念出的瞬间，那只叫“利爪”的银灰虎斑幼猫似乎有所感应，轻盈地跳下了玄关台，无声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它没有像“云朵”那样立刻撒欢，而是扬起小小的头颅，那对金绿交错的猫瞳精确地越过宽阔的客厅空间，笔直地锁定了卧榻深处那道微微坐起的身影。那双沉淀着古老森林色泽的瞳孔里，带着一种不属于幼崽的、极致的冷静审视。
紫卿月抱着兔子玩偶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
“喵~”
一声奶得让人心尖发颤的、拖长了调子的轻唤打破了寂静。是“云朵”。它跌跌撞撞地往前探了两步，似乎被自己脚底下冰凉坚硬的触感惊了一下，但那双冰蓝的大眼睛里满是懵懂和好奇。它歪着雪白的小脑袋，又朝着卧榻方向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喵呜~”
那声音在过分空寂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亮。带着奶猫特有的、毫无保留的依赖和试探。
紫卿月的指尖猛地松开了那缕被她捻得有些发亮的兔毛。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那团毛茸茸的小雪球探了探身子，手臂微微张开一点。
云朵得到了某种无言的鼓励，终于迈开了小短腿。虽然步伐还有些摇摇晃晃，但目标异常明确，啪嗒啪嗒地踩过冰凉光滑、仿佛能映出它倒影的大理石地面，穿行在巨大的空间里，像一艘驶向温暖陆地的小小船。
它的毛真的很软。当那团温热柔软的小东西试探性地蹭上她光裸脚踝旁的羊毛地毯边缘时，紫卿月感觉像是被一小团带着微弱生命热气的蓬松云朵轻轻撞了一下心尖。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只埋在雪白绒毛中的、小小的、带着温热软毛的耳朵尖。
温热的触感透过指尖瞬间传递上来。那茸茸的耳朵在她指腹下极其轻微地抖了抖。
“喵……”云朵抬起冰蓝的圆眼睛，懵懂又依恋地望着她，用微凉湿润的鼻尖蹭了蹭她的手指背。
那点细微湿润的凉意像电流。紫卿月被一种完全陌生的、柔软温暖的悸动席卷。她轻轻将那团小小的、几乎没什么重量的温热雪球抱了起来。云朵似乎也找到了归宿，在她怀里轻轻拱了拱，喉咙里发出满足的、细小的“咕噜噜”声，像藏了一个袖珍的风箱，震颤着她紧绷的神经。
隔着几步之遥，另一团银灰色的身影依旧安静伫立。利爪那双金绿色的猫瞳如同两颗被摩挲过的、年代久远的猫眼石，冷静地、毫不避讳地注视着这一切。它似乎在评估局势，姿态沉静，尾巴在身后极其缓慢地左右摆动了一下，尖端如同灵蛇般扫过冰冷的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艾拉对着她微微欠身，随即带着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合金门重新严密合拢。
巨大空旷的起居室里，紫卿月盘腿坐在黑胡桃木卧榻上，怀里簇拥着那只巨大的兔子，腿上则蜷缩着一团温顺轻巧、咕噜不止的雪白毛球。脚边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上，银灰色的利爪慢条斯理地踱了过来。它轻盈地跳上卧榻边缘，却没有立刻靠近她，而是在距离她一只手臂远的位置蹲坐下来。姿态如同巡视领土的年轻猎手，金绿的眸子扫过她怀里那只巨大的兔子玩偶、她腿上温顺的云朵，最后，那沉静审视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脸上。
利爪的尾巴在身侧极其轻微地甩动了一下，带着一种与她、与这个奢华而寂静的牢笼环境完全不同的沉稳力度。
阳光穿过玻璃窗，在它银灰色的光滑皮毛上流转着金属般的冷光。
拉斯维加斯东北部一百二十英里。暮色如同一场悄无声息的盛大谋杀，在无边荒漠的尽头泼洒出大滩浓稠粘腻、逐渐凝成深紫的陈旧血痕。风干的巨大仙人掌在荒原上投下扭曲狰狞的剪影，如同扎根于此的远古冤魂。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墨黑色、棱角极其分明的防弹定制SUV无声地碾过铺满风化碎石和粗粝黄沙的荒废矿场道路。车轮碾过碎石的细微声响被放大到极限，在死寂中如同鬼魅磨牙。
车在矿场最深处一座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的巨大废弃冶炼高炉前无声停泊。车身覆盖着一层在漫长行驶中吸附上的均匀细尘，如同披着夜色的斗篷。
车门没有立刻开启。深色的车窗隔绝了外面最后一点垂死天光的窥探。
车内，后座宽敞的空间只坐了祁景年一人。他靠坐在阴影最浓重的角落，只有仪表盘投射的微光勾勒出他下颌冰冷刚硬的线条轮廓。深墨色的衬衣领口紧扣着喉结下方，如同一道凝固的封印。没有系领带。
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指间那枚深灰铂金素圈戒指冰冷的戒圈，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戒指光滑的表面映出他垂落的视线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是嵌在驾驶座后方娱乐系统上的一张照片被调亮了半刻。照片中央是一团雪白的、如同凝结云朵般的毛球蜷在黑色丝绒垫子上，冰蓝色的眼睛懵懂地望着镜头。光线极其柔和，显然是远程拍摄传送过来的影像。
影像闪了半秒，随即被关掉。屏幕陷入一片幽暗的蓝。
副驾驶位置传来一声极低沉的、如同调整狙击镜焦距般的短促电子音提示。副驾的男人——阿哲——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目光紧紧锁定着车载屏幕上传来的前方三百米、由微光望远镜传来的清晰画面。
画面中，巨大的废弃冶炼高炉投下的阴影边缘，几个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石头般静立不动，散发着沉沉的煞气。正中一个穿着深褐色沙漠迷彩背心、身材极其彪悍的光头白人，如同隆起的肌肉小山。他裸露的双臂上覆盖着大片靛青色图腾般的刺青，在暮色下看不清图案，但能清晰地看到他右手随意搭在一把靠在腿边的、长筒粗大的m82A1反器材步枪的枪管上。他身边散落站着另外三个人，姿态各异，却无不带着武器擦拭保养后特有的那种无声的、生人勿近的冷硬感。
“就是‘蜥蜴’？”阿哲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刮擦，毫无声调起伏地询问。
祁景年眼皮都没掀一下，指尖捻动铂金戒圈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从阴影里微微前倾了些许，视线穿透深色的车窗玻璃，如同出鞘的冰刃，精准地切向矿渣堆上那个肌肉虬结的身影。
“嗯。”一个简单的音节从他唇齿间逸出，低沉而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如同确认货架上的一件冷兵器型号。“尾巴扫干净了。”不是问句，是陈述。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多在那群人身上停留一秒，仿佛只是在核对一个早已写好的名单。
他靠回椅背深处，阴影重新覆盖了他的轮廓。“让尾巴（清理善后小组）在5号区待命。”声音依旧平稳低沉，却在绝对的死寂中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收到。”阿哲无声地在车载加密终端上输入指令，动作快得只见残影。
祁景年不再言语。目光微垂，落在自己那只骨节分明、搭在膝上阴影里的手背上。深墨色的衣袖覆盖着腕骨，腕表深藏袖内。手背皮肤在微弱光线下显出冷白坚硬的质地。他的指尖在那枚深灰铂金戒指光滑冰凉的戒面上极其缓慢地捻动了一下。光滑表面如同最清晰的暗镜，倒映着车内微弱的蓝色荧光和他毫无波澜的墨色深瞳。
车厢外，最后一丝紫金彻底被铅灰吞噬，荒芜的矿场彻底沉入深渊般的黑暗。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砂石摩擦车身的沙沙声如同鬼蜮低语。废弃高炉巨大的影子投下浓得化不开的墨团，将一切都染上了死寂的气息。
副驾厚重的防弹车门被人从内部无声推开一道缝隙。阿哲动作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一步跨出车外，脚步落在铺满粗粝矿渣的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多余的声音。他同样穿着深色作战服，气息如同冷却的刀锋，瞬间融入沉沉的夜色与风沙里。他沉默地、精准地停在了距离对方约十米开外的一块风化岩石旁。
对面矿渣堆上，那个绰号“蜥蜴”的光头壮汉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搭在重型狙击步枪枪管上的粗壮手指关节活动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的骨节声响。在暮色彻底断绝光线的瞬间，夜视仪器特有的微弱绿光在黑暗角落里的几人眼中幽幽亮起，如同荒野饿狼悄然张开的眼睛。
没有任何客套的开场白。
“‘东西’。” 阿哲的声音在呼啸的风沙中断片般响起，如同冰冷的铁片刮擦岩石表面。他甚至没有提高音量，平铺直叙的两个字，精准地切开风声，清晰地落在那片影影绰绰的黑暗中。
蜥蜴那庞大如磐石的身影在黑暗里似乎凝固了一瞬，连周围几个手下眼中跳动的夜视绿光都似乎暗滞了片刻。几秒的死寂之后，低沉、混着沙砾摩擦感的笑声从那片阴影最浓重的地方闷闷地滚了出来。
“哈……”笑声干涩又狂妄，带着荒漠的粗粝和不加掩饰的轻蔑。“东西？”蜥蜴往前挪了一步，巨大的身躯堵在通往高炉核心区域的狭窄坡道入口，像一座肉山拦路。“钱没看到，就想摸东西？”他粗壮的手臂在黑暗的轮廓里动了动，那把如同凶兽獠牙般的长筒巴雷特枪口似乎被抬起了几厘米，黑洞洞的枪口若隐若现地对准了前方车辆的挡风玻璃区域，如同无声的示威。“……老子的人命，可不是你家门口的盆栽！想摘就摘！”
风声厉啸，带着尖锐的哨音。卷起的沙砾噼啪地打在黑色SUV冰冷的防弹车身上。
阿哲像根钢钉一样钉在原地。阴影覆盖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他沉默着，没有回应那带着威胁的狂言。
突然。
墨黑SUV那扇一直紧闭着的后座车窗，无声地滑下了仅容一人视野宽度的缝隙。缝隙开在后排偏左的位置，并未完全暴露坐乘者。
黑暗的车厢内部被夜视镜头瞬间捕捉并放大在蜥蜴戴着夜视镜的视野里。绿莹莹的画面里，只露出一截深墨色的衣袖，袖口一丝不苟地紧扣着，袖管下方探出的，是一只男人的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极为修长有力的手，皮肤在夜视光下显出一种冷冽的硬玉质感。此刻，那只手中指正以一种极其随意、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姿态捻着一枚深灰色铂金戒指。戒指光滑冰冷的戒圈在幽绿的光里反射着微弱的、不带温度的金属冷光。
那只手的其余部分都完美地隐藏在那条开了一道缝隙的车窗边框阴影里。只有那枚被捻在指间的戒指，如同一颗在绝对黑暗中刻意暴露的微型信标。
没有任何言语。
蜥蜴搭在巴雷特枪管上的一根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在巨大力量的紧握下发出清晰的“咔”声。他喉间那阵狂妄的笑声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喉咙般，瞬间卡在肺腑深处。夜视镜片后那双眼中的绿光瞬间剧闪了一下，像是巨大的电流脉冲闪爆了芯片——那是极度震惊、难以置信、以至于连心跳都瞬间停滞的惊骇！
他身后的几个手下也明显感觉到了头儿骤然爆发的惊悸，手中下意识摸向武器的动作全都僵住，眼中绿色的幽光在死寂中不安地晃动。
空气凝固了。连呼啸的风沙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禁锢。整个矿场死寂得只剩下风穿过高炉空洞风道发出的呜呜尖啸，如同远古亡灵在呜咽哭泣。
短短两秒如同两个世纪。
那只捻着铂金戒圈的手，极其轻微地向上抬高了小半寸。动作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
那枚在蜥蜴夜视镜视野中被无限放大的铂金戒指，随着那微小弧度的抬高，在幽绿的镜片世界里，如同被精准狙击镜锁定的中心，清晰地映出戒圈内壁上那道几乎肉眼无法辨别的、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能窥见的、如同月牙初升般极其微弱流畅的银线暗刻！
蜥蜴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高压电瞬间击中！搭着狙击枪管的手甚至无法自控地向旁边滑开了一寸！沉重的巴雷特枪身与地面的矿渣摩擦发出极其微弱的“哧”声！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发出声音，喉咙肌肉却僵硬如铁，只挤出一点窒息般的沙沙气流摩擦音。
巨大的废弃冶炼高炉如同被无形巨兽吞噬的钢铁骨骸，在浓稠夜色里勾勒出扭曲瘆人的轮廓。风穿过风洞的尖啸是这片死地唯一的背景乐，带着一种能将人灵魂抽离的冰寒。
阿哲的身影如同钢桩般嵌在十米外的岩石阴影旁。纹丝不动。
车内。后排那道仅开了一指宽缝隙的车窗后，那只捻动着铂金戒圈的冷白手掌悬停在微光里。那戒指光滑内壁上的银线暗刻——一道只属于“影月”最高权柄的、隐密到尘埃的月光印记——随着捻动的动作在黑暗中无声流淌。每一寸冰冷的金属光泽都像最凌厉的刀锋，精准地切割着对面黑暗中所有狂乱的绿光和窒息的心跳。
蜥蜴搭在巴雷特枪管上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粗粝的指节在冰冷沉重的合金枪身上摩擦出细微的、如同骨骼断裂般令人牙酸的“喀吱”声。他巨大的身躯在那杆象征着他“荒漠主宰”身份的重狙旁，因巨大的惊悸而显得有些佝偻，夜视镜片后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车窗缝隙后那只捻动戒指的手上，仿佛看到了从地狱深处探出的死神之握，无声绞紧了他的脖颈！
他猛地向后踉跄了一小步！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惊惶。布满刺青的厚重脚掌踩在风化的矿渣碎石上，“嘎吱”一声刺耳的碎裂锐响划破凝滞的空气！
几乎在蜥蜴后退的脚跟重重落下的同一瞬间——
车后排那道仅开了一指宽的深色车窗，没有任何预兆地骤然合拢！如同幕布落下最后一缕光线！
那只捻动着铂金戒圈、在黑暗中散发出致命讯号的冷白手掌瞬间隐没于绝对的漆黑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的幽灵。
没有一丝犹豫。
嗡！
墨黑SUV低沉澎湃的引擎轰鸣如同猛兽苏醒的第一声咆哮，毫无征兆地在死寂中炸响！顶级V12双涡轮增压的动力瞬间引爆！巨大的扭矩撕裂地面粗粝的矿渣！沉重的车身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加速时间，如同被弹射器激发的黑色巨梭，瞬间冲破粘稠黑暗！带起的强烈气流狠狠卷起漫天沙石！
“嗖——！砰！哗啦——！”
沉重的车身在高速起步的零点几秒内，左侧前轮无情地碾过蜥蜴仓皇间未能完全闪避、还僵在原地的右脚鞋尖上方！坚硬的防爆轮胎结合着巨大的车重带来的压迫感直接碾断了几根脚趾骨！清脆的骨裂声被淹没在引擎狂暴的咆哮和车体撕裂空气的锐响中！蜥蜴庞大沉重的身体如同一座崩塌的肉山，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闷的惨嚎！整个人以右腿为支点猛地被带偏失衡！魁梧的身体带着巨大的冲势，如同被火车撞飞的麻袋般狠砸在车头尖锐的钢铁棱角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重回响！随即又翻滚着重重摔进冰冷的矿渣碎石堆里，激起漫天呛人的烟尘！
墨黑色的钢铁巨兽没有丝毫停顿。引擎震耳欲聋的嘶吼如同死神的宣告，在漫天弥漫的灰黄色沙尘暴中撕开一条混沌通道，瞬间便消失在通往矿场更深处、那片由巨大而扭曲的高炉群构成的无边黑暗迷宫的入口处。
引擎的怒吼如同低沉的雷暴在迷宫般的钢铁废骨间回荡，越来越远，最终被巨大的黑暗无声吞噬。
矿渣飞尘如同慢动作般缓缓沉降。
只剩下蜥蜴蜷缩在冰冷的矿渣碎石中，抱着扭曲变形的脚踝嘶哑地抽着冷气，破碎的闷哼被喉咙里的血沫卡死。他脸上那狂妄凶狠的表情早已被碾碎，只剩下巨大的痛苦和一种如同坠入无底冰渊的、最原始的惊惧。夜视镜片碎裂了一角，残余的镜面反射着车灯最后消失的红色尾灯光晕，如同熄灭在尘埃里的最后一点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