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水河畔的冶铁工坊笼罩在淡青色的晨雾中,嬴傒蹲在水排基座旁,指尖拨弄着木轴缝隙里的铁锈。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胡姬 —— 那细碎的环佩声中夹杂着刻意压低的裙裾摩擦声,是她独有的伪装节奏。
\"公子又在摆弄这些破铜烂铁?\" 胡姬的声音带着三分嗔怪,七分关切,鎏金香炉的龙脑香混着工坊的铁锈味,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层微妙的屏障。她身着暗紫色云锦襦裙,袖口绣着不起眼的玻璃鼎纹,那是昨夜她在后宫苦思冥想的纹样。
嬴傒抬头,故意让涎水顺着下巴滴落:\"胡姬姐姐尝过泾水的铁锈味么?比陛下的蜜渍荔枝更爽口呢。\" 他抓起一块碎玻璃,在掌心碾成粉末,余光却瞥见她耳后新添的红痕 —— 那是昨夜躲避赵高眼线时蹭到的烛台棱角。
胡姬蹲下身,假装整理他凌乱的衣襟,指尖快速在他锁骨处点了三下:\"陛下明日申时末刻到工坊视察。\" 她的呼吸拂过他耳垂,带着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望楼司新调了二十名弩手,藏在......\"
\"嘘 ——\" 嬴傒突然抓起她的手腕,将碎玻璃粉按在她掌心,\"木轴要加玻璃轴承才转得快。\" 他的拇指在她掌纹间画了个半圆,那是 \"安全\" 的暗号。胡姬心领神会,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按在粗糙的木轴上,仿佛一对寻常的疯癫公子与后宫宠妃。
工匠们抬着新制的玻璃轴承经过,嬴傒趁机将胡姬拉到水排后方。两人背靠发烫的冶铁炉,他能听见她心跳如鼓,与远处的锤击声形成奇特的共鸣。\"你的手......\" 胡姬看着他掌心的老茧,话到嘴边又咽下,改用指甲在他手背上轻划,画出咸阳宫的轮廓。
嬴傒轻笑,从袖中取出一枚玻璃珠,珠内封着半朵枯萎的芍药 —— 那是三日前她插在鬓边的花。\"别担心,\"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等改良了水排,整个咸阳宫的望楼都会变成瞎子。\" 玻璃珠在两人之间流转,映出彼此眼底的柔光。
胡姬忽然想起昨夜在椒房殿,她对着青铜镜练习如何自然地与他互动,却在想到他可能受伤时,把胭脂盒攥出了裂痕。此刻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为何总要亲自涉险?让陈武......\"
\"因为只有疯子的眼睛,\" 嬴傒打断她,指尖拂过她耳后的红痕,\"才能让赵高的密探放下戒心。\"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让胡姬喉间一紧。远处传来张良的呼喊,他迅速将玻璃珠塞进她袖口,退后半步,又恢复了疯癫之态。
\"墨三!\" 嬴傒抓起玻璃轴承抛向空中,\"把这玩意嵌进轴孔,若再卡壳,本公子就用你的脑袋当滚珠!\" 墨三慌忙接住轴承,却见公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 那是只有她能读懂的暗号。
胡姬转身时,袖中的玻璃珠轻轻晃动,映出嬴傒在熔炉前的剪影。他的背影比三个月前瘦了些,铠甲下的玻璃纤维软甲却更贴合身形,像是长在他身上的第二层皮肤。她知道,那里面藏着她亲手绣的蒙氏雷纹,每一针都浸透了她不敢言说的担忧。
\"胡姬娘娘!\" 侍女的呼喊打断思绪,她迅速调整神色,恢复了雍容华贵的姿态。临走前最后一瞥,只见嬴傒正用玻璃刀在轴承上刻字,晨光穿过他护目镜的玻璃片,在地面投下一片细碎的光斑,宛如撒落的星辰。
申时三刻,水排全部改良完毕。嬴傒站在工坊高处,看着十二架水排同时转动,带动的鼓风器掀起热浪,将冶铁炉的火焰推至丈高。胡姬站在胡亥身侧,远远望见他衣摆被热气掀起,露出腰间的玻璃剑 —— 那是她送的生辰礼,剑柄刻着 \"傒\" 字,用的是她最擅长的错金工艺。
\"摄政王果然神技!\" 胡亥的惊叹声被鼓风机的轰鸣吞没。嬴傒转身,与胡姬目光相撞,她微微颔首,指尖在袖中比出 \"三\" 的手势 —— 那是望楼司弩手的数量。他回以疯癫的大笑,却在转身时,用只有她能看见的幅度,摸了摸剑柄的 \"傒\" 字。
夜幕降临时,胡姬在椒房殿收到一个木盒,里面是枚崭新的玻璃轴承,轴芯处刻着细小的 \"胡\" 字。她将轴承贴在胸口,能感受到残余的温热,仿佛他的体温尚未散去。窗外,关中平原的夜空繁星点点,她知道,在某个方向,那个总把疯癫作铠甲的男子,正在用玻璃和火焰,为他们的未来铸造壁垒。
这一夜,冶铁工坊的火焰未曾熄灭。嬴傒摸着轴承上的 \"胡\" 字,想起胡姬耳后的红痕,忽然轻笑出声。工匠们以为他又犯了疯病,却不知,他是在笑这乱世之中,竟能有一人,与他以星火为信,以玻璃为盟,在权谋的熔炉里,共铸一段超越君臣的默契。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泾水时,五千支刻着 \"傒\" 字的玻璃箭头已整装待发。嬴傒望向咸阳宫方向,想象着胡姬晨起梳妆的模样,掌心的玻璃轴承渐渐发烫。他知道,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他们既是彼此的软肋,也是彼此的铠甲 —— 就像这玻璃与精铁,看似脆弱,却能在淬炼中,成就最锋利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