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私人医院,顶层特护病房区。
黎明的阳光带着劫后余生的温度,艰难地穿透布满裂痕的窗户,在狼藉的地板上投下破碎的光斑。空气里消毒水和苦涩中和剂的味道依旧浓烈,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尘埃”甜腥与精神风暴的狂乱余威,终于被时间和新风系统艰难地驱散。走廊里,清理和救治工作仍在进行,但秩序已经恢复,肃杀的气氛下是无声的忙碌。
**童童的病房。**
经过医疗团队不计代价的全力抢救,那点挣扎在余烬中的星火,终于顽强地燃烧起来。
生命监护仪的屏幕显示着虽然虚弱却已趋于稳定的生命曲线。高浓度氧气的面罩下,童童苍白的小脸恢复了一丝血色,不再是令人心碎的惨白透明。他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在晨光中微微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
那双清澈的眼眸,如同被风暴洗涤后的天空,带着大病初愈的懵懂和一丝深沉的疲惫。眉心那点幽蓝的印记依旧存在,却不再是黯淡无光或狂暴闪烁,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如同深海夜明珠般的柔和微光,安静地栖息在那里。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目光有些失焦。巨大的消耗让他思维迟滞,仿佛灵魂刚刚从冰冷的深渊中跋涉归来。
“童童?”一个沙哑、疲惫却带着巨大惊喜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童童缓缓转动眼珠,看到了趴在床边、脸色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却紧紧握着他一只手的顾淮深。他的眼神在父亲布满血丝、写满担忧和狂喜的眼睛上停留了几秒,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去辨认。
“……爸……爸?”童童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气音,带着浓重的沙哑和不确定,与醒来时第一次呼唤如出一辙。但这一次,那陌生感中,多了一丝微弱的、如同雏鸟归巢般的依赖。
“是我!童童!爸爸在!爸爸在这里!”顾淮深的声音瞬间哽住,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几乎将他淹没。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贪婪地感受着儿子指尖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温度,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那条伤腿传来的剧痛,此刻也显得微不足道。
童童的目光又缓缓移向另一边。林晚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肩膀的纱布依旧刺眼,脸色同样苍白,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后怕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她的另一只手,也轻轻覆盖在童童的另一只小手上。
“妈妈……”童童的视线落在林晚脸上,那双疲惫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如同受尽委屈终于见到亲人的孩子,“……童童……好怕……好黑……好冷……”
“不怕了……不怕了……”林晚的眼泪瞬间决堤,她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着儿子的额头,声音哽咽却无比温柔,“妈妈在……爸爸也在……我们都守着童童……坏人都被打跑了……童童安全了……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病房里,没有惊天动地的言语,只有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无声流淌的泪水。一家三口的手紧紧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却无比坚固的堡垒。昨夜那场毁灭性的风暴和濒死的绝望,反而如同最残酷的粘合剂,将这三颗破碎的心前所未有地紧密粘合在了一起。那份在病房中艰难缔结的“脆弱同盟”,在血与火的洗礼和生死边缘的相守中,终于淬炼出了第一缕名为“家”的坚韧光泽。
童童感受着父母掌心传来的温度和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巨大的疲惫再次袭来。他小小的身体放松下来,眼皮沉重地合上,但嘴角却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是真正安然的沉睡。
顾淮深和林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疲惫、同样的庆幸,以及一种无需言说的、共同守护的坚定。昨夜那奋不顾身的相拥,此刻无声的守护,已经超越了所有的隔阂与怨恨。
**顾鸿渊的书房。**
气氛依旧凝重,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狂暴杀意,多了几分深沉的思虑和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巨大的屏幕上,展示着一幅精确的西北方向地图,地图中心被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点标注着。红点的位置,位于人迹罕至的青藏高原边缘,一片被称为“昆仑禁地”的、地质构造极其复杂、磁场异常混乱的广袤无人区。
周正站在一旁,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和沉重:“老爷子,解析结果出来了。罗盘指向的最终坐标,就是这里——昆仑西麓,代号‘天渊’区域。海拔超过五千米,终年冰雪覆盖,磁场异常强度是地球平均值的十七倍以上,常规探测手段在那里完全失效。卫星图像显示……该区域中心地带,有一个无法解释的巨大能量涡旋,其形态……与罗盘上那两个古字‘门扉’的结构,有惊人的几何相似性!”
他指着屏幕上放大的、由特殊频谱成像技术勾勒出的模糊轮廓:“这就是‘门扉’?一个……天然形成的、还是人工建造的能量奇点?”
顾鸿渊背对着屏幕,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块恢复了平静、指针却依旧坚定指向西北方向的青铜罗盘碎片上。碎片表面那两个由幽蓝光点构成的“门扉”古字,如同活物般微微流转着光芒。
“天然?还是人为?”顾鸿渊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星图’追寻了千年,婉卿为之付出生命……绝不可能是简单的自然现象。那里……必然藏着惊天之秘。”他想起婉卿信中那句“关乎超越现有认知维度的力量或存在”,眼神变得更加幽深。
“另外,”周正继续汇报,语气凝重,“对被捕的‘信鸽’(那名清洁工)的‘深度’审问有了突破性进展。他交代了‘拂晓清尘’行动的细节,但更重要的是……他供出了一个代号——‘牧星人’。”
“‘牧星人’?”顾鸿渊猛地转身,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
“是!‘信鸽’在组织内的权限并不高,他只知道‘牧星人’是‘星图’组织内一个极其神秘的核心高层代号,地位超然,直接对‘星图’最高议会负责。‘牧星人’并非一人,更像是一个传承的称号或者……一个特殊的职能。‘癸未’行动,包括后续对‘钥匙’(童童)的评估、清除指令,甚至‘翡翠之眼’计划的延续,据说都受到‘牧星人’意志的直接影响!”周正的声音带着寒意,“‘信鸽’还交代,在‘尘埃’投放前,他接收到一条来自‘巢穴’的最高密令:无论行动结果如何,必须确保将‘钥匙’失控状态及罗盘异动的信息,不惜一切代价传递给‘牧星人’!这条信息……在他被捕前,已经通过一个无法追踪的单向加密信道发出去了!”
“牧星人……”顾鸿渊缓缓重复着这个代号,眼中翻涌着冰冷的杀意和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一个能影响“星图”千年行动、直接关注童童和罗盘的存在!这威胁的等级,瞬间拔高到了令人心悸的程度!
他走到巨大的西北地图前,目光死死锁定那个被称为“天渊”的、闪烁着不祥红点的区域。罗盘的指引,“星图”的千年追寻,“牧星人”的阴影,还有童童体内那与“门扉”息息相关的“钥匙”之力……所有的线索,如同被无形的命运之线,强行牵引、汇聚到了那片被冰雪和异常磁场笼罩的死亡禁地!
“昆仑……天渊……”顾鸿渊的声音如同冰原上的寒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通知下去,‘星陨’计划进入第二阶段——‘寻门’!”
“第一,立刻组建最顶尖的科考与行动团队!涵盖地质、磁场学、古文明研究、特种作战、医疗及……灵媒顾问!”他的目光扫过周正,意有所指。
“第二,动用一切资源,搜集所有关于昆仑西麓‘天渊’区域的历史记载、传说、地质报告,哪怕是只言片语的野史秘闻!我要知道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第三,技术部门全力攻关!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研制出能在强磁异常环境下保持通讯和探测能力的装备!还有……针对童童体内力量的特殊屏蔽与保护装置!他……是我们找到并开启‘门扉’的关键,但绝不能再让他承受昨夜那样的风险!”
“第四,”顾鸿渊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加强对‘信鸽’的审讯!我要知道关于‘牧星人’的一切!哪怕是他做过的梦!另外,‘归巢’所有暗线,给我盯死通往西北方向的一切异常人、财、物流动!‘星图’……绝不会坐视我们靠近‘门扉’!”
“是!‘寻门’行动启动!”周正肃然领命,立刻开始部署。
顾鸿渊的目光再次投向童童病房的方向,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孩子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那点微温的星芒如此脆弱。但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西北的召唤如同无法抗拒的漩涡。为了保护他,为了终结这延续千年的阴谋,为了婉卿……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带着这刚刚苏醒的星辰,主动踏入那片被神灵和恶魔共同诅咒的、名为“天渊”的终极战场。
星语初啼,是劫后余生的微光,也是踏上未知征途的号角。
破碎的同盟在血泪中粘合,成为守护星辰的最后壁垒。
而西北的阴云之下,“门扉”静待,“牧星人”的阴影无声弥漫。
昆仑的风雪,即将迎来一群伤痕累累、却怀揣着复仇与守护之火的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