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梨的目光在沈厉青筋暴起的手上多停留了一瞬,她强压下心里的疑惑,对着沈厉道:“去灶房找陈醋!再摘三片新鲜枇杷叶!要嫩叶!”
此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这资本家小姐懂什么医术?别是拿人命当儿戏!”
赵家媳妇冷哼一声,眼里满是幸灾乐祸,这姜清梨平时就看不上她们村里的这几个小媳妇,没想到竟嚣张成这样!
王家媳妇冷哼一声,立即帮腔道:“就是,我活了三十年,还没见过用绣花针治病的!万一把人扎坏了......”
一瞬间,几个年轻媳妇纷纷议论起来:“你放心吧,沈厉什么人?当兵出身的,最是稳重,肯定不会听这疯婆娘的......”
可话音未落,几人却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沈厉乖巧的应允了一声,高大的背影竟毫不犹豫地朝着村口的枇杷树大步跑去。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几只麻雀在树梢叽叽叫着。
姜清梨没理会众人的议论,她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沈万河身上。
这四叔是村里出了名的养蜂好手,去年还因为改良蜂箱得过公社表扬。
“四叔,借你家蜂蜜一勺!要槐花蜜!”
沈家四兄弟里,老大沈万山走得早,老三沈万松是公社木匠,手艺在十里八乡都出名。
而老四沈万河,正是靠着一手养蜂的本事,在物资紧缺的年月里让全家人都能尝到甜头。
突然被点名,沈万河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哎、哎!我这就去拿!”
他虽然转身就往家跑,但心里却直打鼓,这侄媳妇儿什么时候学的这本事?
这施针的手法,这说话的气势,比市里医院的吴主任还唬人!
还有这沈厉,怎么这么听媳妇的话?
这万一耽误了病情?
岂不是胡闹嘛……
想到这,他鄙夷的摇了摇头,脚步更快了几分。
周围的村民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怀疑。
就连大队长刘大福也想上前劝几句,但又怕最后出事惹祸上身只能勉强作罢!
沈厉和沈万民都不管了,他们一个外人……
这边,姜清梨继续专注地运针。
围观的村民屏息凝神,只见那三根绣花针在她指尖仿佛有了生命,时而轻提,时而慢捻。
早晨的阳光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透。
不到三分钟,沈厉和沈万河已经先后拿着东西赶了回来。
姜清梨接过材料,动作干净利落。
她先将嫩绿的枇杷叶在陈醋里浸透,叶片立刻变得柔软服帖,接着又用木勺舀起黏稠的蜂蜜,均匀地涂抹在叶片上。
蜂蜜的甜香混合着枇杷叶的清香,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看着姜清梨的动作,韩桂兰躲在磨盘后,绿豆眼里闪着恶毒的光。
她扯着沈超正的衣角,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装神弄鬼!谁不知道她是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资本家大小姐,这要是把人弄死了,和咱家可没关系......”
话没说完,姜清梨一个眼刀甩了过去。
那眼神冷得像三九天的冰棱子,竟吓得韩桂兰咬到了舌头,“哎哟”一声赶紧捂住了嘴吧。
沈超正见状,臊眉耷眼地往磨盘后面又缩了缩。
他现在无比后悔招惹二叔家,这公母俩一个比一个凶啊!
“咳咳......”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原本气若游丝的林秀桃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呛到了一样,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仿佛要把她的肺都咳出来一般。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直往后退,有几个妇女甚至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生怕被传染上什么要命的疾病。
这年头,医疗条件有限,一旦染上重病,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就在大家都惊恐万分的时候,只见林秀桃突然“哇”的一声,一口黑红色的淤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溅在了站在她身旁的姜清梨的袖口上。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沈万民,他手里刚从厨房端来的搪瓷缸“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温水瞬间泼洒了一地。
他粗糙的大手不住颤抖,脑子里嗡嗡作响,沈厉娘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可怎么办啊?
“娘!”沈厉也紧张的站起身,军装下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在战场上面对枪林弹雨都不曾退缩的他,此刻却感到一阵陌生的恐慌。
旁边沈万松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安地劝说道:“二哥,不是我说,这丫头片子懂什么医术?要我说还是赶紧送卫生所吧......”
沈万河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这要是再耽搁下去……”
姜清梨对他们的议论充耳不闻,她抓起旁边的纱布,毫不嫌弃的帮林秀桃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林秀桃蜡黄如纸的脸上竟渐渐泛起血色,她急促的喘息声慢慢平缓下来,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屋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相信眼前的变化。
“秀桃!”沈万民踉跄着扑到炕沿,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抚上老伴的脸颊。
他声音哽咽,眼里噙着泪花:“沈历娘,你...你觉着咋样了?”
林绣桃喘息着渐渐睁开了眼睛!
看到这,沈厉也赶紧蹲了下去,军装下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一些。
他仔细观察着母亲的面色,军人的警觉让他不敢完全放心:“娘,要不咱们还是去县医院一趟吧......”
他说着就要去扶林秀桃,却被她一把按住了手掌。
“不用......”
林秀桃虚弱地摆摆手,“我这是老毛病了......”
这年头什么都要花钱,老头子前年摔伤的腿还没好利索,儿子在部队的津贴大半都寄回了家。
这要是去趟县医院,得花掉全家半年的油盐钱吧……
正想着,林秀桃忽然怔住了。
她浑浊的双眼微微睁大,布满老茧的手指不自觉地按上自己的胸口。
那里堵了多年的闷痛感,竟然消失了?
就像有人搬走了压在心口多年的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