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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森医生的手指在无菌手套下微微颤抖。不是恐惧,是期待近乎燃烧的兴奋。手术台无影灯惨白的光芒聚焦在他手下——一个深度昏迷、代号为“标本七号”的退伍军人。他身上覆盖着狰狞的、陈旧的弹片伤疤,右小腿以下空空荡荡,但这不是手术重点。

重点在于他胸膛正中那道被重新精致切开的新鲜创口。皮肉外翻,露出猩红的肌理和黄白色的脂肪。格雷森的目光穿过血肉,落在一小块奇异的“敷料”上。

那东西,是“福音”。

它看起来像一小片暗红色的肉,边缘却异常规则,没有生物组织的自然纹理,更像某种精细锻造、染血的软金属片。它被精密地嵌在靠近心脏的一条重要血管旁。此刻,“福音”的边缘正延伸出无数细微如神经的、半透明的猩红色丝线,贪婪地刺入周围的鲜活组织。

“‘福音’植入第一阶段完成,血管对接良好。组织融合速度超越预期67%。”助理的声音在密闭的无菌室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敬畏。

格雷森没说话,金丝眼镜后的眼神炽热如火。“福音”正在生长。它们不是人造器官,不是生物支架,而是拥有自主增殖和同化宿主能力的活体生化缝合线。其核心基质来自一种代号“赤瘟”的稀有深海管虫,经过福音工业的基因工程改造,驯化成本该是人类医学的曙光。

“标本七号的基础生命体征?”格雷森问,声音低沉。

“稳定。心跳略有加速,脑波显示深度无意识,无痛觉信号反馈。”助理看着监测屏,“‘福音’的神经信号压制和局部麻醉效应完美。”

格雷森点头。完美。这正是福音工业宣称的“血肉福音”核心——以肉续肉,以血养血。它能无缝对接患者组织,快速生成血管、神经,取代受损器官,甚至修复神经损伤,同时分泌强效麻醉和神经抑制物质,阻断痛苦感知。它将成为战场、事故、绝症患者的救世主。

但格雷森知道的更多。实验室数据里,那些被“福音”完全修复的动物……后期都出现了难以解释的肌肉密度异常增加、皮肤局部硬化、行为变得迟钝而服从。福音工业高层称之为“优化副作用”,是修复能力达到极致的表现。

真的只是副作用吗?

他拿起微型探针,小心翼翼触碰到一片“福音”边缘。触感坚韧而冰冷,完全不像生物组织。就在接触的瞬间,格雷森戴着手套的手指尖端,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电流般的麻刺感!

不是物理的触感,更像是某种……感知共享?

他猛地抽回手。这感觉极其熟悉!是他的特殊天赋——一种罕见的感官联觉变异:组织接触直觉通感。能通过皮肤接触,模糊感知到目标组织的应力、潜在病灶分布甚至极其微弱情绪共鸣。

刚才那微麻,绝非错觉!它仿佛穿透了厚重的乳胶手套,直接烙印在他的指尖神经上!一股极其微弱、冰冷、带着无限扩张欲望和血肉饥渴的异质意志,瞬间涌入他的感知!

格雷森心脏狂跳。这是“福音”本身的意志?还是他过度紧张导致的通感错觉?

手术继续进行。随着更多“福音”薄片被精确植入老兵不同创伤区——断腿神经接驳口、脊柱受损处、陈旧弹片深部——格雷森指尖的麻刺感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晰。每一次接触,都像轻轻触碰一头沉睡巨兽的鳞片,那冰冷而贪婪的饥饿,以及一种机械复制自身形态的冷酷执念,源源不断传来。

这感觉如同冰水浇头,浇灭了他所有关于人类福音的幻想。这不是治疗!这是……寄生! 所谓的修复,本质上是以宿主的血肉作为培养基,以不可控的速度生长扩张!那些“优化副作用”,根本就是“福音”开始反向掌控宿主的证据!

“格雷森医生?心率?”助理略带疑虑的提醒声惊醒了格雷森。他发现自己手停在半空,竟因恐惧而僵直,冷汗浸透了手术帽下的鬓角。

“我没事。继续,缝合浅层。”他强迫自己冷静,但每一次下针缝合老兵皮肤的动作,都像是在为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盖上封土。

手术结束,“标本七号”被推进最高等级监护室。他身上连接着福音工业最尖端的传感器阵列,每一项细微生理数据都会同步到核心数据库,进行“福音”行为学模型的动态调整。

格雷森走进自己的独立分析室,脱下手术服,关上门。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按揉着眉心。指尖残留的冰冷饥饿感仍未消散。他拿起手术台旁一块替换下来的、沾染了血迹的“福音”碎片,犹豫再三,猛地扯下左手乳胶手套,用赤裸的指尖直接触碰上去!

“嘶——”

瞬间!一股远比隔着手套时强大百倍的感知洪流轰然涌入!

不是声音,是信息:

吞噬:对宿主血肉资源的无底洞渴求,细胞级的饥渴信号。

增殖:复制编码自身的炽热冲动,几何级数增长的强烈需求。

压制:对宿主意识本能的精准封锁和镇压策略。

连接:寻找其他“福音”植入物并建立网状支配的野心!

以及最深处,一丝与庞大网络相连的……绝对服从?向某个位于网络中央、无法被格雷森感知到的意志源头的绝对效忠!

这“福音”根本不是独立生命!它只是庞大网络中的一个节点!一个贪婪的执行单元!

格雷森如遭雷击,猛地甩掉碎片,剧烈喘息。他冲到洗手池边疯狂冲洗手指,但那冰冷的、活着的异物感如同跗骨之蛆,怎么也洗不掉。更可怕的是,他发现刚刚触碰过“福音”的手指皮肤下,靠近甲根的位置,一点点细微的、暗红色的纹路如同蛛网般悄然显现出来,并且以一种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指尖蔓延!

它……在回应他?还是……在标记他?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福音工业的力量深不可测。他发现得太多,触碰了核心秘密!他必须离开!必须销毁记录!必须警告……

哔——!

个人终端发出尖锐提示音。一封来自福音工业最高医疗官罗兰德的加密邮件自动弹出:

“格雷森博士,‘圣七’项目进展超出预期。标本七号展现前所未有的‘福音’融合效率与优化表现。你卓越的‘组织感知天赋’是上帝为‘福音’准备的钥匙。今晚23:00,d-7净化室,进行‘福音’与你感知体系的深度适配测试。这是为人类医学圣殿开启新纪元的奠基仪式。愿‘血肉福音’与你同在。”

措辞华丽,指令冰冷如钢!

深度适配测试?格雷森瞬间明白了。他的天赋,是“福音”感知和操控现实目标的绝佳接口。高层想要将他和“福音”融为一体,把他变成监控和优化“福音”网络的一个活体传感器!一个高级工具!

23:00?只剩下两个小时!

格雷森全身冰冷。逃跑?福音工业基地如同堡垒,遍布活体监控与忠诚于罗兰德的安保“福音”植入者。反抗?毫无胜算。他的通感天赋在格斗中毫无价值。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只显现出暗红纹路的手指上。“福音”的饥饿触手似乎正在他皮肤下悄然蔓延……逆向共生?不!这是一个疯狂的赌局!

净化d-7室。冰冷的金属墙壁,无影灯照亮中央的金属平台。空气中弥漫着高压消毒水和某种隐秘的、类似铁锈又带点甜腥的混合气味——是浓缩“福音”原液的独特味道。

罗兰德亲自操作。他穿着象征首席研究员的银色长袍,面容俊美无匹,如同教堂壁画中的天使长。但他握着注射器的手指骨节分明,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机械感。

“格雷森,感谢你无私的奉献。”罗兰德的声音像大提琴般低沉悦耳,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你的天赋将引导‘福音’直达病灶核心,使终极愈合成为现实。短暂不适后,你将见证永生形态的起点。”

他走近,针筒内,一团高度浓缩、呈现胶冻状、内部有暗红色流光脉动的“福音”原液散发出强烈的存在感。

就在罗兰德将针头刺向格雷森颈侧动脉的刹那!

格雷森积蓄已久的力量爆发!他猛地抬手格挡,动作快到连自己都难以置信!蕴含着他全部求生意志和愤怒能量的右手,带着那已经被暗红纹路密布的手指,狠狠拍向罗兰德精准伸来的持针手!

啪!

指尖接触瞬间!

格雷森脑中炸开!

他将自己恐怖的通感能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和清晰度,精准导向一个目标——从罗兰德腕部接触点,逆流而上,直接捕捉罗兰德体内植入的最高等级“福音”网络节点传来的……指令!

瞬间!海量信息冲刷格雷森的感知:

罗兰德的绝对控制意念:“注入!完成适配!!”

针筒内原液“福音”的凶暴激活指令:“增殖!入侵!接管新宿主神经网络!”

同时传来的,还有罗兰德体内深处,那最核心的“福音”支配节点,此刻对格雷森身体的贪婪扫描与识别!

就是这一刻!

格雷森在感知洪流中咬紧牙关!他那条与“福音”碎片接触后发生未知变化的左手,此刻皮肤下的暗红色细线疯狂蔓延膨胀!如同响应召唤般……他不仅感知指令,更凝聚全身的精神力,化作一道逆向信息冲击,沿着感知通道,反向冲回罗兰德体内的控制节点!

这冲击,携带着格雷森从标本七号身上感知到、被压抑的巨量痛苦记忆,从弹片撕裂皮肉的剧痛到截肢后无休止的幻肢痛;更裹挟着他自己此刻被当作小白鼠的极端抗拒与求生意志,最后——引爆了他从“福音”碎片本身感知到的、被驯化压抑的原始“赤瘟”级别的生物嗜血渴望!

如同一枚集束炸弹!

它没有摧毁节点本身的功能结构,却将三种最原始、最混乱、对绝对控制秩序最具毁灭性的信息流——痛苦!意志!饥饿! ——瞬间注入了那个需要绝对指令平稳的核心节点!

嗡——!!!

罗兰德脸上那永恒完美的神情瞬间凝固!如同精密仪器撞入了强干扰磁暴!他身体内部爆发出连格雷森都能清晰感知到的剧烈逻辑错乱风暴!

“指令输入…混乱!优先级……冲突!控制核心遭遇…非控制流……高熵污染!!!”罗兰德的意念化为冰冷的电啸声!这混乱风暴沿着他与针筒中“福音”原液之间的控制链,如同疯长的病毒枝丫,瞬间感染了针筒内即将射出的原液!

针筒内原本暗流涌动的“福音”瞬间如同沸腾般狂躁!暗红色胶冻猛烈膨胀,冲击着针筒壁!它不再是等待注入的药剂,而是变成了一头被强行灌入混乱信息、处于爆炸边缘的微型猛兽!

罗兰德发出无声的咆哮,试图强行切断链接、稳住失控!但格雷森的反向通感冲击如同沾满血肉粘液的铁钩,死死抓住那混乱节点的感知通道不放!混乱在升级!

“不…!!!逻辑闭环……完整性…破碎!!!”罗兰德惊骇欲绝。

就是现在!迟了就没机会了!

格雷森拼尽全力,在罗兰德失控的最后一秒,猛地挣脱禁锢环!用尽全身力气撞向罗兰德持针的手!

针头方向瞬间偏转!目标不再是格雷森的动脉,而是罗兰德……自己的小腹!

失控的、承载着三位一体混乱洪流(标本七号痛苦+格雷森意志+原初“赤瘟”饥饿)的“福音”原液,如同终于找到宣泄口的狂怒岩浆——

噗嗤!!!

尽数注入了罗兰德自己的身体!

“呃——!!!”

罗兰德的身体瞬间僵直如铁!眼珠凸出!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人类才有的,刻骨铭心的恐惧!注入点周围的银色长袍瞬间被一股翻涌的暗红色纹路撑开撕裂!那纹路如同活物,如同爆发的根系网络,以肉眼可见的惊悚速度在他皮肤上疯狂蔓延!

这已经不是修复!这是未被规划的污染性的反向生长!格雷森引爆的信息炸药和他天赋逆向通感打开的“通道”,让这超高浓度的“福音”原液在罗兰德体内瞬间失控!痛苦、混乱意志和原始嗜血基因的污染,将这“福音”变成了对原宿主意志极具攻击性的……病毒武器!

“呃…高熵污染…扩散!基础规则…逻辑崩坏…!警告!存在基础…解构威胁……”罗兰德的声音彻底扭曲,夹杂着高频电子啸叫和痛苦的咕噜声。他体内的“福音”网络开始剧烈内耗,纯净的控制指令被污染洪流搅得一团糟,失去逻辑一致性的节点结构在自我撕裂!

净化室内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地面隐约传来低沉轰鸣!整个基地的“福音”网络,都因为最高控制节点之一的崩溃而受到了连锁冲击!

格雷森顾不得多看罗兰德全身涌出诡异的赤红色脉络、如同被内部风暴撕扯的模样,更顾不上自己左手传来异样的灼热感。他夺门而逃,撞开冲进来查看异常的安保福音植入者。那些本该瞬间制服他的守卫,动作都出现了一瞬间难以理解的混乱和迟疑!

格雷森如同受惊的困兽,在扭曲闪烁的走廊灯光和此起彼伏的混乱警报声中狂奔。身后走廊深处,隐约传来罗兰德非人般的、如同金属刮擦混合着液体沸腾的终极咆哮,然后是一声沉闷的爆炸巨响和剧烈的电磁脉冲!

基地陷入一片混乱的黑暗,只有应急灯的红光凄惨闪烁。格雷森依靠本能,在崩塌边缘的基地管道深处亡命穿行。左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灼烧感。他猛地撕开部分烧毁的手术服袖子——手臂皮肤上,密密麻麻的暗红色、如同活体电路板般的脉络已疯狂覆盖了半个小臂,并且还在缓慢蔓延!肌肉在脉络下诡异的蠕动鼓胀。

这不是康复。

这是共灭的烙印。

是“药肉”对他施以的扭曲福音。

他消失在基地下方更深的、如迷宫般复杂的城市废弃排污系统中。那里黑暗、污秽、充满有毒气体和变异生物,远离人烟,也远离阳光。福音工业的搜索者不敢轻易深入,活体监控系统也难以全面覆盖。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如同被吞噬。

只有那半臂诡异蠕动的暗红色脉络,

在无尽的黑暗管道中,

如同一个仍在燃烧的,

沉默而扭曲的,

血肉诅咒。

“药肉福音”,

终成骨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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