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莱特林男生寝室的灯光一向偏暗,绿色帷帐在夜色中垂落得沉沉的,映得石墙上浮着一层冷意。火焰在壁炉中静静跳动,照亮了铺着墨绿地毯的地板,以及那张靠窗的单人书桌。
西奥多换下了外袍,披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坐在床沿,像是正在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魔药课让人疲惫不堪,但他的大脑并未放松,反倒因为阿兰娜先前的话而愈发清醒。他本以为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休息,自己可以静静整理推理的线索,却没想到,在他刚准备躺下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和她…晚点要出去?”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带着某种早已压抑不住的直白。
西奥多微微抬头,望见德拉科站在寝室中央,金色头发在灯光下泛出一圈晕光,脸上的神情却比平日更沉静,甚至带着些许刻意隐藏的不确定。
他眨了眨眼,仿佛没预料到德拉科会直接开口。
“是。”
西奥多还是如实回答,语气不急不缓。
他没打算隐瞒什么,至少对德拉科不必。
德拉科没有立刻接话。他只是轻笑了一声,笑意不大,却像一滴酒落进水中,瞬间扩散出某种晦涩难言的意味。
“我早就觉得你喜欢她…只是今天才真正确定。”
他说,语气带着一丝自嘲。
“你在魔药课上看她的样子,和她说话的方式…真的太容易被看出来。”
西奥多没反驳。他只是安静地望着德拉科,等他说下去。
“我圣诞节那天…见到了她的男朋友。”
德拉科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不再盯着西奥多,而是转向窗外,仿佛那片幽深的水面能吞噬掉他接下来的话。
空气似乎瞬间静止了。
西奥多的指节轻轻收紧,原本搭在膝上的右手缓缓蜷成拳,骨节因力道而发白。他没有说话,只是听着。
“他太完美了…”
德拉科轻声道。
“英俊,聪明,气场锋利得让人喘不过气。我爸爸都在他面前说话小心翼翼的。他是未来的黑魔王,也是那个冷静,优雅,处变不惊的少年。”
“而你。”
他转回头看向西奥多,语气复杂。
“你却还是对她那么温柔。你怎么能…毫不在意?”
西奥多沉默了好一会。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像是在忍受什么。
“我不是不在意。”
他说,声音低而稳,语调像是从胸腔深处慢慢逼出来的。
“我只是…不想因为她的拒绝,从而改变我对她的心意。”
“你知道的,德拉科。”
他抬起眼,黑发在鬓边垂下,眼神清醒却倔强。
“有些喜欢,是带着疼的。但我不想远离她,我宁愿在她身边,在她需要时说话,不需要时安静站着。哪怕这过程让人喘不过气,我也不想退缩。”
德拉科听着他的话,整个人像是被悄然按进某种深层的情绪里。他垂下眼眸,那双浅灰色的瞳孔在阴影下显得更冷,声音也带着一种迟疑与疲惫的压抑。
“我也是…”
他低哑地说。
“我也想接近她。但我不知道她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我不敢太靠近,怕她根本没把我当回事。可又…怕我不靠近,就真的连一丝机会都没有。”
他的声音低下去,最后几字像是落进空气中便失了回响。
西奥多看着他,不置一词。他明白德拉科的情绪,太清楚了。那种想靠近又怕越界的犹疑,那种在沉默中咬牙忍耐的妒意。他不想安慰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因为他们之间,有些东西是没办法平衡的。
朋友之间喜欢上同一个人,从来不是轻松的事。尤其,当那个人叫阿兰娜时。
“她曾经救过你,就在海格的那堂课。”
“我知道…我一直都记得…”
寝室再一次归于安静,只剩壁炉里轻轻的火声,像是夜色中的呼吸。
西奥多缓缓站起身,走向书桌,从抽屉里取出几本泛黄的魔法书籍。他没有回头,只在翻书时淡淡开口。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方式。德拉科,只要你还能诚实面对你自己的心,就已经比大多数人强太多。”
德拉科没有说话,只是在原地站了很久,仿佛那一盏昏暗的灯光将他连同心事一并冻结。
而在另一座塔楼的尽头,阿兰娜正静静坐在沙发上,汤姆的指尖还覆在她的手背。窗外月光落在玻璃上,映出一道细长的银线。
*
夜色未至,城堡内却已开始沉下浮动了一整天的喧哗。晚餐的钟声在石壁间回响,斯莱特林长桌前已坐上了三三两两的学生,绿银色的学院徽章在烛光下微微晃动。
西奥多走进礼堂时,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德拉科果然没有来,原本他的位置空着,连汤匙都没被摆正。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最靠近边角的位置,背后是高窗与阴影,眼神却不时看向入口方向。
但他没有等太久。
阿兰娜准时出现,银发在火光与天光交错的光影中柔柔铺洒在肩。她身上的校袍换成了深绿色斗篷,步履安静,表情如水面般平静柔和。她走近桌前,直接坐在他旁边,低声问了一句。
“等很久了吗?”
西奥多摇头,替她拿来了一份热腾腾的巧克力奶。
“刚来不久。”
他说,眼神落在她脸上,却并不太过直视,只是一如既往地带着一种安静的留意。
两人并肩坐着,食物的香气在空中缓缓散开,西奥多没有像别的男生那样在她面前试图说些讨喜的话,也没有问她今天的心情,只是默默将她喜欢的部分推到她面前,甚至在她低头时替她挡去迎面而来的热汤蒸汽。
这份沉默而体贴的陪伴,是他惯有的方式,不喧哗,不侵扰,却始终在身边。
等餐毕,阿兰娜抬头看了他一眼,说。
“图书馆?”
他轻轻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礼堂,穿过高拱门,在月色将未至未达的黄昏中走向东翼。
图书馆内早已亮起了油灯。昏黄灯火洒在一排排高耸的书架上,像被岁月封存的巨墙,隐隐发出淡淡纸墨的清香。他们熟门熟路地避开人多的中央阅览区,拐入了图书馆西侧最靠近禁书区的角落。
那一带安静得像被人遗忘,常年少有人至。
阿兰娜轻轻落座,银发滑落肩侧,铺在深绿色椅背上,像一道静止的月光。西奥多则转向一旁书架,熟练地抽出一本封皮斑驳的《魔法界登记动物名录》,手指飞快地翻着目录。
“阿尼马格斯在第32页。”
他将书推到她面前。
“我记得它在登记的基础法典中有明确记录,凡是合法注册者,其变形形态必须记录在册。”
“如果是非法的呢?”
阿兰娜问,声音低低的,带着夜色的凉意。
“那就不会在这本书上。”
西奥多抬眼看她,声音平静。
“但我们可以从已知案例中排查一些线索。”
“比如?”
她垂眼翻阅,指尖掠过泛黄纸张的边缘。
“比如阿尼马格斯的习性,变形稳定性,潜在暴露风险,甚至是否会留下与原形相似的行为习惯。”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说斑斑怕猫,怕光,偶尔消失。还有没有什么细节…你记得的?”
阿兰娜沉默片刻,像是在回忆。
“他有一根脚趾不见了。”
她低声说。
西奥多的手指一顿,缓缓抬头。
“左前爪。”
“罗恩说是被猫咬断的。”
她继续,眼神渐渐深了。
“可那伤口不像自然伤痕…我记得很早前,海格曾经讲过,如果巫师在变形为动物后受伤,那么回到人形后,那处伤也会留下印记。”
话音刚落,西奥多忽然怔住了。他的眉心深深蹙起,像是某段被封存的记忆忽然浮现。
“我…好像听我父亲提过一次。”
他低声说,声音一如既往地镇定,却带着一点藏不住的凝重。
“很早以前,在黑魔王第一次倒台之后,有个追随他的人…他们说那人背叛了朋友,引发了一场爆炸。尸体只剩下一根手指。”
阿兰娜猛然抬头。
“彼得·佩迪鲁?”
西奥多的眼神瞬间凝住。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极缓地吐出一句。
“我父亲提过他的名字。佩迪鲁。”
空气仿佛在那一瞬冻结了。
阿兰娜的指尖搭在书页上,停顿了很久。她的声音缓缓落下,如雾般轻,却像一记重锤。
“斑斑…只有一根前爪。”
他们对视了一眼,眼神里终于不再是模糊的猜测,而是清晰的惊觉。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布莱克会站在韦斯莱的床前。”
西奥多开口,语调低沉。
“很明显不是为了他本人,而是为了那只老鼠。”
他靠在椅背上,黑发掩住了一点眉眼,但眼底的光却一点点亮了起来。
“如果这是事实,那我们现在面对的恐怕不是一个疯子潜入霍格沃茨的问题。”
他缓缓说。
“而是…一个人隐姓埋名十余年,而众人却毫无察觉。”
阿兰娜指节微白。她轻声道。
“可如果这才是真的,那布莱克的罪许根本就不是他真正犯下的!”
西奥多没有回话。他只是侧头,看着她略显疲惫却清醒的神情,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柔亮的光。他没说出口的是…她今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把锋利的刀,藏在天鹅羽翼下,安静却不容忽视。
他微微靠近了一点,声音压得很低。
“我们不能贸然告诉别人。至少,不能还没有证据时。”
阿兰娜点头,表情未动,只是轻轻说。
“我知道。”
他们对视了一眼,像是某种无声的契约在这一刻达成。
图书馆深处的灯火闪了闪,有书页在远方翻动的声音,而整个角落中,只有他们的呼吸与纸张翻动声清晰可闻。
一场深埋的真相,正悄然被拉出土层。而他们,早已站在漩涡的最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