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紧,却吹不散深宫大院内弥漫的紧张与期待。贤妃的蠢蠢欲动,小允子在宫外建立的财路,都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在沈清欢的掌控下徐徐铺开。然而,仅仅这些还不足够。皇贵妃的位份固然尊崇,但凤印一日未正式落入她的手中,她的地位便一日存在变数。太后年事已高,对宫务渐渐力不从心,贤妃又虎视眈眈,后宫中那些隐而不发的势力,也绝不会甘于寂静。沈清欢深知,要真正掌控后宫,除了雷霆手段,更需要广泛的盟友。
她坐在棠梨宫的主位上,指尖轻叩着桌面,脑海中浮现出后宫妃嫔的画像。丽妃已死,皇后被禁,德妃、淑妃皆是随波逐流之辈,唯有贤妃,心思深沉,野心勃勃。除了这些人,还有没有其他可用的棋子?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名字上——慧妃。
慧妃,柳氏,乃当朝礼部尚书柳大人之女。柳家世代清流,以诗书传家,虽不及赵家权势滔天,但在士林中素有声望。慧妃本人性格温婉娴静,不喜争斗,入宫多年,除了在皇后跋扈时受过些压制,一直安分守己,鲜少出头。
“这样的人,或许是最好的盟友。”沈清欢心道。她不需要一个同样野心勃勃,未来可能反噬的对手。她需要的是一个能与她互相扶持,且能带来稳定助力的棋子。慧妃的家世,能在朝堂上为她提供一些间接的支持;而她温顺的性子,又意味着日后不会成为新的威胁。最重要的是,她曾是皇后的受害者,这便是最好的共同点。
思及此,沈清欢便吩咐青黛,备下上好的大红袍,并准备了几碟时令果品和精致的茶点,亲自手书一封请柬,邀请慧妃过府一叙。请柬的措辞委婉而亲切,只言“初入宫,掌宫务多有疏漏,望慧妃娘娘不吝赐教,共商宫中事宜”,丝毫未提任何政治意图。
请柬送出后不久,慧妃便亲自回了信,言辞客气,答应了沈清欢的邀请。
第二日午后,慧妃的轿撵便停在了棠梨宫外。
沈清欢亲身迎至宫门,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慧妃姐姐驾到,本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慧妃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的宫裙,素雅而不失端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她向沈清欢福了福身:“皇贵妃娘娘客气了。娘娘如今协理六宫,宫务繁忙,能得娘娘召见,是臣妾的荣幸。”
“皇贵妃她……为何会主动邀请我?是因为我柳家在朝中的地位?还是……她也看上了什么?她如此年轻,却手段了得,皇后的下场历历在目,我不可不防。” 慧妃心中警惕,步入棠梨宫的瞬间,她将所有心绪都收敛起来,只露出标准的谦恭笑容。
沈清欢将慧妃迎入正殿,两人分主宾落座。青黛奉上香茗,袅袅茶烟升腾而起,带着清雅的茶香。
“慧妃姐姐不必拘谨,今日只是姐妹叙话,并无旁的。”沈清欢端起茶盏,姿态从容,“本宫初掌宫务,深感责任重大,许多地方仍需向姐姐这样的前辈请教。”
慧妃轻呷一口茶,心道:“请教?她怕是来探我的虚实吧。她如今风头无两,连太后都对她青眼有加,如何需要我这闲散之人请教?她是否想拉拢我,来对付其他妃嫔?她眼底似乎没有那么多的算计,反而……有种深沉的疲惫?”
沈清欢将慧妃的心思尽收耳底,不露声色。她知道,要取得慧妃的信任,不能操之过急。慧妃并非丽妃那般蠢笨,也非贤妃那般野心勃勃,她的谨慎源于多年在宫中的自保,以及对家族的责任。
“娘娘过谦了。”慧妃柔声回道,“娘娘手段雷霆,数月间便将后宫整肃一新,臣妾佩服不已。如今宫中规矩森严,井然有序,实是娘娘之功。”她这话半真半假,既是恭维,也是试探。
“姐姐言重了。”沈清欢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慧妃身上,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不过是尽本分罢了。只是,看着这宫中的变化,本宫有时也会想……若非有些人为了一己私欲,行事过于张扬,或许许多不幸,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沈清欢的话,不点名地提到了皇后,这触动了慧妃内心深处的那根弦。
“她……她是在说皇后吗?那个人……真是害人不浅!” 慧妃心头涌上一阵怨恨。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了过去。
“当年,皇后仗着赵家的势,对宫中妃嫔多有打压。她最恨我柳家清贵,不屑与她为伍,便处处刁难。我的侍女被她寻由杖毙,我父亲进宫探望我时,被她在膳食里动了手脚,害得他回家后大病一场,差点丢了性命……我恨啊!我明明知道是她,却苦于没有证据,也无力反抗。柳家世代清贵,不涉党争,父亲告诫我万不可卷入是非。可我若是不争不抢,便要任人宰割!那段日子,真是生不如死,每日都活在恐惧之中,生怕一不小心,便连累了家族!”
慧妃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那股对旧势力的刻骨恨意,却被沈清欢清晰地捕捉到。
沈清欢心中一动,知道自己押对了宝。慧妃并非不恨,而是被环境压抑得太久,不敢恨,不能恨。她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更需要一个能给她力量和保护的人。
沈清欢的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一些:“姐姐心善,自然不愿见那些阴私诡计。如今,宫中虽然表面安定,但有些旧有的阴影,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彻底清除的。唯有大家齐心协力,才能真正让宫中安宁,让所有妃嫔都能安稳度日,也让我们的家人,不必再为我们而担忧。”
沈清欢的话,恰好说到了慧妃的心坎上。
“她……她竟然能看出我最深的担忧是我的家人?她知道我柳家被皇后打压的苦衷吗?她说的齐心协力……是想与我结盟吗?她真的能保护我柳家吗?” 慧妃的内心挣扎着。她谨慎惯了,对任何主动示好都抱有怀疑。
就在这时,慧妃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在柳家的书房里,年幼的她正好奇地看着父亲与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对弈。那男子气度儒雅,谈吐不凡,父亲对他极为敬重。
“父亲曾提及……那位沈太傅,学富五车,为人正直,可惜……”
“沈太傅?沈太傅……”
慧妃的思绪猛地一顿,她看向沈清欢的目光变了。
“沈太傅……沈太傅不就是皇贵妃的父亲吗?!难怪……难怪皇贵妃会主动找我……父亲当年曾感慨,沈太傅若非遭遇那等冤屈,朝堂上必将清明许多。他曾私下里说,沈太傅是被小人陷害,那幕后黑手深不可测……难道皇贵妃……她是为了查她父亲的旧案?”
慧妃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个发现,让她对沈清欢的戒备瞬间卸下了大半。沈清欢的父亲,正是她柳家敬重之人,也是一个被冤屈的受害者。这比任何共同的敌人,都更能让慧妃感到一种血脉相连的同病相怜。
沈清欢捕捉到了慧妃心声中的这个转变,内心也微微有些震动。她没想到,柳家与她父亲竟然有这层渊源。这无疑为她拉拢慧妃,提供了最坚实的基础。
“慧妃姐姐,您在想什么?”沈清欢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语气更添了一丝关切,“看您脸色,似乎有些心事。”
慧妃回过神来,看着沈清欢那双清澈却又深邃的眼眸,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想开口试探,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瞒娘娘。”慧妃最终决定直言,却又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臣妾只是想到,娘娘的父亲沈太傅,当年也是……清誉受损,令人惋惜。柳家与沈家虽无世交,但家父素来敬重沈太傅的为人。如今娘娘能有今日,实属不易。”
沈清欢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慧妃果然提到了她的父亲。
“父亲的冤屈,本宫自当为他洗刷。”沈清欢语气平静,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让慧妃感到心头一颤,“只是,这条路漫漫,并非本宫一人之力所能完成。在宫中,在朝堂,在民间……处处都有旧势力的余孽,也有蛰伏的豺狼。”
她顿了顿,语气转向真诚:“慧妃姐姐,本宫深知您柳家素来清贵,不涉党争。但如今这天下,风云变幻,宫中亦是暗流涌动。若不能自保,即便洁身自好,也难免会遭受无妄之灾。本宫希望,未来我们能互相扶持,共同守护这宫中的安宁,也守护我们各自的家族。您以为如何?”
沈清欢没有直接要求结盟,而是提出了“互相扶持”和“共同守护”,这让慧妃听着极为舒服。她没有感受到被利用的压迫,反而感受到一种被理解和被保护的渴望。
“她确实是想与我结盟。她需要我柳家的清誉和影响力,而我……则需要她的手段和能力来保护家族。她知道我最害怕什么,也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她和那些只知争宠的妃嫔不同,她的目标远比我更高远。”
“沈太傅的女儿……或许,她真的能改变宫中,改变朝堂。与她为盟,是风险,却也是唯一的生机。”
慧妃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她看着沈清欢,认真地福了福身:“皇贵妃娘娘心怀天下,臣妾佩服。娘娘之言,臣妾感同身受。能与娘娘共同守护这宫中安宁,臣妾义不容辞。往后若有任何需要臣妾之处,娘娘尽管吩咐。”
沈清欢知道,这便是慧妃给出的承诺。她没有直接说“我与你结盟”,但“义不容辞”四个字,以及那份发自内心的共鸣,已然是最好的盟约。
“姐姐言重了。”沈清欢亲自起身扶起慧妃,脸上笑意更深,“本宫能得姐姐相助,实是幸事。”
这次谈话,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沈清欢精准地利用了慧妃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渴望,更利用了她父亲与柳家之间的那层旧交情。她不仅成功拉拢了一位看似温顺却颇具背景的盟友,更进一步扩大了自己在后宫的势力范围。慧妃的加入,将为她后续的行动,提供更多隐秘的支持。而那份关于沈太傅与柳家旧交情的线索,也让沈清欢对父亲的过往,有了更深的了解。
她知道,这张无形的网,正在以她为中心,向着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