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市的“楚家小馆”内,萧铃儿如愿见到了“阿霞”。
楚家小馆是一家不算很大的酒楼,位于西市东南角,位置比较偏僻,却宾客盈门、座无虚席。
阿霞是馆子的老板娘,闺名楚如霞,人如其名,窈窕婀娜、热情大方,虽不十分美艳但却别有一番风情。云奇带着萧铃儿到达楚家小馆的时候,楚如霞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脚不沾地、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云奇双臂抱胸,倚着门框,冲着嘈杂的厨房里喊了一嗓子,“阿霞!”
正背对他们认真切菜的楚如霞,听到云奇的喊声,先是一愣,接着蓦然转身,望向云奇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喜,“云大哥,怎么是你?”
云奇对楚如霞笑容灿烂地打了个招呼,而后冲萧铃儿抬了抬下巴,说道:“我来介绍一下哈,你眼前这位俊俏的老板娘,就是阿霞,楚如霞姑娘。”
萧铃儿略微尴尬地剜了云奇一眼,对楚如霞笑着抱拳道:“楚姑娘,你好,在下萧铃儿。”
看到萧铃儿,楚如霞的笑容顿时就有些僵硬,她放下手中的菜刀,拢了拢卷起来的衣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一番整理后,总算按下了呼之欲出的酸涩情绪,接着她微笑着走到门口,对萧铃儿行了个端庄的万福礼,“萧姑娘,有礼了。”
“不用这么客气啦,都是自己人。”嗅着空气中诱人的饭菜香味儿,云奇很是不耐烦道:“阿霞,快些弄点你的拿手好菜,你云大哥我快饿晕了。”
“唉,”楚如霞很有些无奈地嗔道:“云大哥,你怎么又是突然就来了呢?也不提前说一声,今儿个客满,我差点就把专门给你留的雅间都征用了呢。”
“雅不雅间的无所谓,”云奇笑道:“老板娘给口吃的就行。”
楚如霞望向萧铃儿,眼神复杂而专注道:“想必,云大哥上次就是因为萧姑娘,才会匆忙离京的吧?”
“哈,阿霞你的记性还是那么好。”云奇笑意盈盈地从怀中取出一张从云福那里讨要来的银票,豪气地塞到楚如霞的手中,“呶,这是上次借你的银子,加倍奉还。”
“太好了,我以为这些银子收不回来了呢。”楚如霞看着手中的银票,笑容愈发灿烂,却丝毫不达眼底。
冷眼旁观楚如霞面对云奇时眼中的无限秋波和欲语含羞,萧铃儿心下一片了然——得,刚刚撞上一位“竹马”,现在又来一位“青梅”,云奇的桃花债还真是不老少啊。
“收了银子就快点上菜呗,我们跑了大半天,真的都快饿坏了。”云奇摸着肚子对萧铃儿道:“这位萧姑娘,你还不知道吧,阿霞的厨艺在整个西市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寡淡了好些日子,今儿个你且敞开了吃。”
“那就别站在厨房门口了,用膳的话,还是去雅间吧。”楚如霞笑着对二人道。
所谓的“雅间”就是在大堂的临窗处,用竹制屏风隔开的一个单独空间。
听着大堂内众食客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望着窗外川流不息、摩肩接踵的各色行人,吃着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开怀畅饮着陈年佳酿,真的不啻为一桩人间美事。
喝着楚家小馆自酿的女儿红,云奇忍不住慨叹道:“还是阿霞酿的这酒入口浓郁甘醇啊!”
“是吗?”萧铃儿道:“你这话若是让大小双听了去,他们岂不是会很伤心?”
“少来了。”云奇指着萧铃儿面前几乎快被吃光的几个碗碟,回怼道:“就你这副吃相,怕是大小双更受打击吧?”
“说句实话,阿霞姑娘的厨艺委实不错,哦,不对,是极好,当个御厨都应该绰绰有余了。”对于一切美好的事物,萧铃儿是从来都是不吝惜赞美之词的,“可惜阿代道长没在这儿,若是她在,我都担心她会不会把人家的盘子给啃了。”
“哎,别那么说阿代。”云奇耷拉了脸,假装不悦地反驳道:“就她那口好牙,怎么能用‘会不会’这个词儿呢?你该用“肯定”二字,才符合她的气质嘛。”
端着餐盘,前来送菜的楚如霞,驻足在雅间外听着云奇和萧铃儿互相之间的逗趣和调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扬起一脸欢快的笑容,踏入了雅间。
宾主坐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初次见面的楚如霞和萧铃儿居然迅速就熟络了起来,于是,萧铃儿很快就知道了云奇和楚如霞之间的过往纠葛。
楚家小馆原本是楚如霞的父亲所经营,自小丧母的她,从懂事起便会时常来店里帮父亲打打杂、帮帮厨。未到及笄之年,楚如霞就出落得亭亭玉立、姿容娇美,这就引起了街面上一些无良之徒的觊觎。
时年,比楚如霞年长四岁的云奇,还在京城做着膏粱子弟,自诩为江湖豪侠,喜欢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到处兴风作浪、惹是生非,经常把云国公气个半死。有一次,他路过楚家小馆,恰巧遇到一帮子地痞正在纠缠楚如霞,路见不平一声吼,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进来,硬是单枪匹马、赤手空拳干翻了十多个壮汉。
事后,云奇捂着被揍肿的腮帮子,气势汹汹地冲躺了一地的地痞训诫道:“以后,楚家小馆还有阿霞姑娘,就是我云玄希罩着了,谁要是再敢来放肆,爷要是不把他的尿打出来,就不姓云!”
自此,云奇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楚家小馆,一是为了尝尝楚父的手艺,二是来瞅瞅有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小痞子又想来打楚如霞的主意。后来,楚如霞的父亲病重去世,云奇也是从头到尾陪伴着悲痛欲绝的楚如霞,直到楚父下葬。再然后,十八岁那年,云奇为了逃离其父的控制,只身去往河西从军,临走也不忘留信给云福让他时常来看顾楚如霞,莫要让她再被人欺侮。
一番推心置腹后,明显吃醉的萧铃儿和楚如霞,竟把坐在俩人中间的云奇挤到了一旁,仿佛一对姐妹花般,脑袋对脑袋凑坐在了一起。
楚如霞,“萧姑娘,你是不知道,云大哥以前有多厉、厉害。当年,他为了跟那个、那个,哦对,跟那个王尚书家的小儿子争夺杨柳青的花魁,从他们家里偷了好几盒子价值连城的珠宝,那可都是他二娘押、押箱底的嫁妆啊!全让他送给那个花魁了。给他爹气得、气得,差点把他的腿、腿给打断了。然后,他就、就鼻青脸肿地逃到我们家里,躲了、躲了好多天。哈哈哈——”
萧铃儿,“那个花魁,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啊?”
楚如霞,“花魁?哦,人家厉害啦,现在、现在是杨柳青最出色的妈妈啦,据说也是、也是全京城最年轻、最漂亮的妈妈,前、前景远大辉煌那。”
萧铃儿,“敬、敬花魁一杯。”
楚如霞,“对、对、对,敬花魁一杯。”
两大杯烈酒下肚后,萧铃儿和楚如霞就开始勾肩搭背了。
楚如霞,“还有、还有,有一回,云大哥他看上了皇家马场的一匹、一匹汗血宝马,那可是咱们皇帝陛下的心头肉,他就敢、就敢带了一帮子狐朋狗友,半夜三更去马场偷马。结果、结果被马场的侍卫给发现了,其他人全都跑了,就、就他被人抓住揍、揍了一顿,还、还差点被侍卫当成刺客当场砍了。他爹、他爹连夜赶去救人,又把他给、给揍了一顿。哈哈哈——”
“堂堂的国公世子,去皇家马场偷马?他是不是傻?云奇,”萧铃儿醉眼朦胧地转身看了看一直很是郁闷地坐在她身侧的云奇,照着他的肩膀猛捶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傻?”
“傻、傻、傻,我最傻了。”云奇揉了揉被捶疼的左肩,麻利地把桌子上剩余的两瓶女儿红默默藏到了桌子底下,并且把萧铃儿杯中的烈酒都偷偷换成了清水。
楚如霞,“傻,确实傻。来,咱们再干一杯。”
萧铃儿,“干一杯,干一杯。”
“咦?”一杯酒入喉之后,萧铃儿疑惑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咂巴着嘴自语道:“奇怪了,这酒的味道怎么变了呢?”
云奇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有些头疼地看着两个喝醉酒的女人,实在搞不明白,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她们俩怎么这么快就能亲密无间、津津有味地谈论起他年少时的糗事呢?
这时,楚如霞突然瞪着通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云奇,表情愤怒道:“云大哥,你的事,我、我都听说了,他们、他们全都是坏人,全是坏人!”接着,楚如霞又转头对萧铃儿道:“萧,萧姑娘,你、你以后一定要对云大哥好点。你要是以后对他不好,我、我可不答应。”
看着已经变成两个头,在自己面前晃动的楚如霞,萧铃儿笑问道:“嘿嘿嘿,楚、楚姑娘,你、你是不是喜欢云奇啊?云奇,”萧铃儿转而又看向同样已经两个脑袋的云奇,说道:“楚姑娘,喜欢你呢。不然,你们俩私奔吧。我有钱,有金子,都给你们,私奔,私奔去吧。”
萧铃儿说着,就开始低下头去腰间解荷包。
云奇急忙伸手阻止住了萧铃儿——这个“守财奴”,若是酒醒后发现自己的金子不见了,那还不得找他拼命?
眼瞅着两个女人越说越不像话,哭笑不得的云奇,只好唤来酒馆的两个小二,让他们把楚如霞抬回后院的卧房好生照应,他自己则背起已经酩酊大醉的萧铃儿,逃也似地离开了楚家小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