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其他女子的羞涩反应，耶律南仙眼眸沉静平和，并没有躲闪避让史进的注视。
史进不好直盯着她看，稍一注目，微微点头示意。
耶律南仙颔首回礼，虽然带着面纱，但史进感到她应该是微笑了一下。
“姐姐你是姓扈？这个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我叫余里衍你还记得吧。”
余里衍是个活泼性子，拉着扈三娘叽叽嘎嘎地说话。
扈三娘勉强笑了笑，她有些不习惯余里衍的自来熟，毕竟之前跟对方发生过冲突。
“上次下人无礼，唐突了妹妹，还请见谅。”
耶律南仙转头对扈三娘说道。
耶律南仙的声音清亮婉转，却给人以沉稳的感觉。
余里衍接口道：“是啊是啊！我们当时随行的女仆病了，姐姐只是让阿保找个娘子帮忙，但他这个憨货，不知怎地却是找了姐姐，真是没眼色。”
扈三娘看了一眼史进，果然事情跟他当初猜测一样，只是那阿保不是没眼色，是骄纵惯了。
“嗯，事已过去，宋辽两国风俗有异，误会难免。”
扈三娘微笑回应。
既然事发误会，那个阿保又被史进教训了，她也不好再计较，显得自己没度量。
何况她和史进还有接近对方的任务。
几人沿路而行，去往荷池观景。
余里衍拉着扈三娘和耶律南仙走在前面，史进和萧敖跟随在后。
此时尚未到荷花盛开时节，观荷的人并不多，园中倒是清净。
“萧大哥此番来汴京可是公干？”
史进想了想还是直接问比较好。
“我一个闲人，哪有公干可言，只不过我兄妹仰慕中原繁华，前来游历而已。”
敖卢干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也在猜史进的用意。
虽然看起来好像是巧合，但之前半个月都没见他过来，自己一回来他就过来了，难免让人生疑。
加之他最近收到了一些关于史进的消息，也由不得他多想。
“自上次茶寮一别，已有半月，史兄弟最近在忙什么？”
敖卢干随意地问道。
“最近却是被老师盯着练功，今天如不是我师妹求情，我怕还是得被关着。”
史进半真半假地说道。
既然知道了敖卢干的身份，史进对于这些东西便没想瞒他，以免弄巧成拙。
“哦，扈娘子原来是你师妹，不知史兄弟师从何人？”
敖卢干诧异地问道。
扈三娘是史进师妹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
“家师周侗。”
史进坦然答道。
“这就难怪了，铁臂金刀周老供奉的名头我在上京都久闻其名。”
敖卢干见史进坦然回答，心中略松，暗笑自己瞎疑心。
而另一边，耶律南仙也对扈三娘进行了试探。
扈三娘更是单纯，没几句话就被耶律南仙问清楚了底细。
不过她的根底更单纯，没什么不可告人的，
在耶律南仙看来，只是一个武技不错的普通小丫头，并没有深究的必要。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心中便有了底。
他们此次前来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政治目的，主要是兄妹两个想对宋国国情有个更直观的认识。
以方便后面更客观的做些决策。
之所以比较关注史进，还是因为和他牵扯的人事有些特殊罢了，要不然也是个乡下小子。
只是史进的应答还是让敖卢干有几分意外，这少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
“萧大哥来了也有些时日了，却不知对我朝观感如何？”
“中原山川秀美，文化风流，兼之商贸发达，民生安定富足，让人称羡。”
敖卢干倒是不吝赞美。
“我未曾去过大辽，不知上京比汴京如何？”
史进问道。
“如论人口商贸，汴京极尽繁华，上京是比不上的，当属第一等大城。如想领略千里草原，长河落日的苍茫辽阔，就要去上京看看了。史兄弟可有意前往？”
敖卢干的评价很客观。
“好男儿总得要去草原上驰骋一番才不枉此生。”
史进慨然叹道。
敖卢干眼神却是一缩，这小子是不是语带双关啊！
一旁的耶律南仙也是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只有余里衍拍手笑道：“这句话我爱听，也只有在草原上马儿才能尽情驰骋！你来上京我让你随便骑！”
史进：“.......”
看着余里衍那阳光的笑容，史进只好心里自扇两巴掌，我不对劲。
“那我就在草原上恭候史兄弟了。”
敖卢干也只是一闪念，便豪爽邀请史进。
耶律南仙却是俏脸微红，她眼光敏锐，又是有意观察，刚才余里衍那句话说出后，她便察觉史进神情古怪了一瞬。
她心思机敏，又是年长，稍一琢磨便明白了余里衍话中的毛病。
心中暗啐了一口，这小色狼，花花肠子倒是不少。
却也没多生气。
相对于中原女孩的保守，草原女孩也更加开朗些。
草原女孩儿早熟，很多十一二岁就嫁人生子了。
贞操观念也不同于中原，遇见自己喜欢的男子，大胆示爱并马上发生亲密关系的也并不鲜见。
契丹人建国，权力交接中更是纲常伦理淡漠，子继父妻，甚至孙继爷妻都有，也是后来受中原文化的影响才有所改变。
这史进倒是生得一表人才，武艺精强，给余里衍做驸马倒也不错。
耶律南仙有了这个念头，便不由地多看了史进几眼。
眼前这少年确实很吸引人。
身材高大没有宋人的文弱，谈吐斯文不乏幽默，又没有草原上那些莽撞汉子粗野，跟大哥倒是有几分相像。
其实相对于宋廷，辽国对宋人还是比较包容，要不然也不会有韩德让和萧太后的事了。
只是王室子女婚姻多为政治筹码，对女子贞洁倒是会注意点，婚配年龄也会大些。
她十六岁才议亲，其实是有点晚的。
余里衍十四岁，已经有不少提亲的了。
并不是没人追求，而是她个性刚烈冷傲，才智不让须眉，不被老王所喜，给耽搁了。
结果被扔给西夏去和亲，要说没怨气那是假的。
她也憧憬着有个自己所喜欢的心上人，但已成奢望。
余里衍和她感情最好，她自然不希望余里衍重蹈自己覆辙，成为政治牺牲品。
旁观者清，余里衍自己懵懂，耶律南仙却看出这丫头对这少年很有好感。
却不知她这番注意却落在了扈三娘的眼中。
来之前，史进和扈三娘便做了分工，史进主要是针对敖卢干的试探，扈三娘则是留意这两个公主。
此时她看耶律南仙的眼神不时地往史进身上溜，一股酸意便泛了上来。
却是不好发作。
“小鱼儿，你姐姐长得是不是很好看啊？”
扈三娘嫌余里衍的名字不好记，直接叫她小鱼。
“那是，姐姐是我们大辽第一美人，要不怎么李乾顺那老不死总惦记她。”
“李乾顺？西夏的那个？”
余里衍发现说漏了嘴，忙说道：“不是，是我们那的一个老头，家里有点权势。总是缠着我父......亲，要我姐姐嫁给他。”
余里衍对这桩婚姻极为不满，但她也知道，自己实在没办法改变这个结局。
在她心中，能配上姐姐的只有大哥那样的英雄人物。
可是草原上虽然也不乏悍勇的猛将，但要么粗鄙不文，要么跟发情的公狗一样面目可憎，即便有几个看得上眼的也是早就婚配。
扈三娘心中有数，也没追问，倒是前面那个大辽第一美人让她有点心塞。
耶律南仙脸被面纱蒙着，看不见真容，但看轮廓也能看出是个美人，那双外露的瑞凤眼不怒而威，带着贵气。
耶律南仙的身材更好，身材高挑，比扈三娘还高了两指。
因为比她年长的关系，身型也更冯润些，胸挺腰细，臀圆腿长，有着宋人女子没有的性感。
扈三娘比起来就显得青涩了些，这让她心中不由的生出一丝挫败感。
随即她又马上警醒，我这是在想什么呢。
大郎怎么可能和她联系在一起，她是要成西夏王妃的辽国公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但她如此关注史郎却是为何？
扈三娘猜度着，几人便来到池塘边。
“那有个亭子！去那看最好！”
余里衍嚷道。
只见一竹亭建在水中，上下两层，有一条栈道直通过去，亭上写着两个字“观荷”。
几人顺着栈道走过去亭中。
亭中有一青衣男子，坐在角落，身前置一小桌，桌上放着文房四宝，还有签筒卦盘。
边上有个招牌；“看相问卜，铁口直断。”
那人见了几人眼睛一亮，特别是看见史进和敖卢干，气度颇为不凡。
现在还不是荷花盛开时节，只有部分早开的点缀其中，过来赏荷的不多，他坐到现在也没几单生意。
他刚想招呼，余里衍便拉着扈三娘和耶律南仙直接上了二楼。
史进和敖卢干也随着上去，不过上楼前史进却扫了那人一眼。
二楼果然风景独好，抬眼看去，荷叶连连，荷花点点，清风徐来，让人心旷神怡。
“我等到汴京，曾闻坊间流传一首清词，甚是精妙，不知史郎君可曾听闻。”
耶律南仙突然开口。
史进看过去，与她那明媚的眸子一撞。
只感她那双瑞凤眼宛若深潭，灵动慧黠，似有深意。
“我朝文化鼎盛，每日均有无数佳作问世，却不知娘子说的是哪一首？”
“我知道，我知道！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余里衍抢先答道。
“听说这首词是个叫史进的所写，是不是你啊？”
那首词经过这段时间的发酵，终于流传开来。
“偶有所得，见笑了。”
史进大方（无耻）地承认了。
他原本定的计划就是可用诗词与耶律兄妹拉近关系，不想他们倒是先知道了。
“史兄弟高才，总有惊人之举。”
敖卢干赞道。
余里衍拉着扈三娘笑道：“文武双全，这是戏文中的人物啊！我看他又顺眼了几分，姐姐要好好守住他，否则，说不得哪一日便被我抢了去。”
扈三娘羞红了脸，想要否认却又心虚，不知道这疯丫头又会说出其他惊人之语。
只好岔开问道，“我听说草原上有抢亲的习俗，是真的吗？”
耶律南仙点头，“确实有此习俗，我大辽早期颇为盛行，近几十年倒是少了，只有一些偏远部落还有此习俗，比如蒙古部落。”
史进听得心中一动，蒙古？
“姐姐长得漂亮，去到草原上那也是被人争抢的鲜花。”
余里衍笑道。
“那你有没有被人抢啊？”
扈三娘习惯了余里衍的说话方式后，开始喜欢这个爽朗的少女，打趣她。
余里衍怔了下，难得的脸红了红，随即就不在意地说：
“他们得有那个本事才行，那些家伙笨得很，呆头呆脑的，打又打不赢我，吵架也吵不过我，见到我就傻笑，话都不会说，我有那么好笑吗？”
余里衍丧气地说。
一旁的史进听得好笑。
余里衍不像宋人女子那么娇柔，眉眼大气舒朗，却是个元气少女。
耶律南仙也逗她，“那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你啊？”
“得像大哥那样的好汉才行。”
“或者是史进这样的也马马虎虎吧！”
余里衍看了史进一眼，大大咧咧地说道。
扈三娘惊讶的张大了眼睛，辽人都不需要矜持的吗？
敖卢干哈哈大笑。
史进苦笑道：“我谢谢你！”
转头问敖卢干：“现在蒙古部落是何情形？”
敖卢干叹道：“那些部落多数落后，时因牧草粮食发生争斗，牧民生活艰难，一场暴雪，对一个小部落可能便是灭顶之灾。与之相比，大宋的乞丐可能都比他们的酋长活得好。”
众人听得默然，史进知道这却是实情。
片刻后他问道：“我听说更北边有个叫女真的部落，时常骚扰辽境，萧大哥可了解吗？”
不想他这话一说，敖卢干和耶律南仙都变了脸色，连余里衍脸上都失去了笑容。
敖卢干眼神一凝，目如鹰隼，看向史进。
扈三娘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靠近史进。
气氛骤然变得有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