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林小诺已经盯着天花板看了两个小时。那条短信像烙铁一样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星辰广告22楼会议室。远洋集团项目洽谈。程远。
她机械地洗漱、化妆、换衣服。镜子里的女人眼下有明显的青黑，粉底也遮不住。七年来第一次，她在化妆时多花了几分钟，甚至涂上了几乎不用的珊瑚色口红。
\"只是职业需要。\"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毕竟是大客户。\"
电梯上升到22楼的过程中，小诺做了三次深呼吸。她提前二十分钟到达，会议室还空无一人。她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笔记本电脑和资料整齐地摆好。
同事们陆续到来。创意总监张毅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看到小诺已经在了，赞许地点点头。
\"听说这次是远洋集团的新项目，\"张毅翻看着资料，\"他们最近在城南拿了一块地，要打造高端住宅区。预算很充足。\"
小诺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远洋集团——程远父亲的公司，现在应该是程远在掌管了。
\"对了，\"张毅突然说，\"他们点名要你参与这个项目。说是看过你之前为蓝湾做的文案，很欣赏你的风格。\"
小诺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线。她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张毅：\"点名要我？\"
\"是啊，运气不错。\"张毅拍拍她的肩，\"好好表现，拿下这个项目的话，年终奖就不用愁了。\"
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小诺的背脊瞬间绷直。程远带着三个西装革履的人走了进来，气场强大得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西装，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显得严肃而专业。与昨晚雨中的他判若两人。
\"早上好。\"程远的声音沉稳有力，\"感谢各位抽空参加这次会议。\"
他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在经过小诺时几乎没有停留，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小诺松了口气，同时又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会议开始了。远洋集团的营销总监详细介绍项目情况，小诺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做笔记。但当程远站起来讲解设计理念时，她的笔还是停了下来。
他站在投影幕布前，修长的手指握着激光笔，侃侃而谈的样子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小诺想起大学时，他曾在设计课上紧张得语无伦次，是她悄悄在桌下握住他的手给他勇气。
\"......所以我们希望广告文案能够传达出'回归本真'的理念。\"程远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不是简单的豪宅推销，而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倡导。\"
张毅开始介绍星辰广告的初步构想。小诺负责的部分是核心广告语和故事线设计。当她站起来展示自己的方案时，感觉喉咙发紧。
\"我们构想了一个'城市中的诗意栖居'的概念......\"小诺点击翻页笔，投影仪上显示出她熬夜完成的方案。
程远突然打断她：\"太抽象了。我们的目标客户是成功人士，不是诗人。\"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小诺的脸颊发烫，但她没有退缩：\"程总，我认为成功人士恰恰是最渴望在繁忙生活中寻找诗意的人。数据显示，高端楼盘的购买决策中，情感因素占......\"
\"数据可以支持任何观点。\"程远冷淡地说，\"我要的是更直接的诉求。\"
小诺握紧了拳头。这是故意的。程远在公事公办的外表下，分明是在刁难她。她深吸一口气，调出备用方案。
\"那么我们可以采用更直接的表达方式。\"她切换幻灯片，声音保持平稳，\"比如'远洋·九阙，成就人生巅峰'，强调身份象征和社会地位。\"
程远微微眯起眼睛。小诺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不是她的风格。的确，她厌恶这种浮夸的文案，但职场教会了她准备plan b的重要性。
\"好一些。\"程远最终说，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但还不够打动人心。\"
会议在微妙的紧张气氛中继续。每当小诺发言，程远就会提出苛刻的质疑；而当其他人讲话时，他却显得宽容许多。同事们投来同情的目光，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大客户对小诺特别\"关照\"。
中途休息时，小诺逃也似地躲进了洗手间。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拍打滚烫的脸颊。镜子里的女人眼睛发红，妆容也有些花了。
\"撑住，林小诺。\"她对自己说，\"这只是工作，他是甲方，你是乙方。仅此而已。\"
她补了补妆，正准备出去，洗手间的门突然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走了进来，穿着价值不菲的香奈儿套装，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闪闪发光。
女人看到小诺，微微挑眉：\"你是星辰广告的人？\"
小诺点点头：\"是的，我是文案策划林小诺。\"
\"苏婉。\"女人简短地自我介绍，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程远的未婚妻。\"
小诺感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苏婉——这个名字她昨晚才在程远口中听到。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本人。
\"恭喜你们。\"小诺努力保持微笑，\"程总很优秀。\"
苏婉从镜子里打量着小诺，目光锐利得像能看透人心：\"听说他特别指定要你参与这个项目？\"
\"公司安排我负责文案部分。\"小诺谨慎地回答。
\"有意思。\"苏婉涂着迪奥口红的嘴唇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程远很少对广告公司的人这么'关注'。\"
小诺假装没听懂话中的暗示：\"可能是我的风格符合项目需求。\"
苏婉轻笑一声，关上化妆包：\"希望如此。我们下个月的订婚宴，欢迎你来参加。\"她从包里抽出一张烫金请柬，递给小诺，\"毕竟，你是'项目负责人'之一。\"
请柬上烫金的\"程远&苏婉\"刺痛了小诺的眼睛。她机械地接过，说了声谢谢。
回到会议室时，程远正在看手机。他抬头看到小诺和苏婉一前一后进来，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亲爱的，我来接你吃午饭。\"苏婉走到程远身边，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已经订好了Jean Georges的位置。\"
程远点点头，对星辰团队说：\"下午两点继续。林小姐，\"他特意点名，\"请准备好更完善的方案。\"
小诺点头应是，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程远的手腕上——他整理袖口时，露出了那条红色手绳。那是她二十岁生日时亲手编的，用了一种特殊的中国结编法，寓意\"永不分离\"。
七年了。他竟然还戴着。
会议结束后，小诺独自留在会议室整理资料。同事们投来同情的目光，但没人敢问为什么远洋集团的程总对她特别\"关照\"。
\"还没走？\"
小诺猛地抬头。程远站在门口，西装外套已经脱下，领带也松开了，看起来比会议上放松许多。
\"在整理会议记录。\"小诺低头继续收拾文件，\"您有什么指示吗？\"
程远走进来，随手关上门。密闭的空间里，小诺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木调香水味，还是七年前她送他的那款。
\"私下场合，不用这么正式。\"程远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我们得谈谈这个项目。\"
小诺警惕地看着他：\"如果是关于文案方向，我会按照您的要求修改。\"
\"不全是。\"程远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我希望你担任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全程跟进。\"
小诺惊讶地抬头：\"为什么？会议上您明明......\"
\"那是工作。\"程远打断她，\"现在是以个人身份在跟你谈。\"
\"个人身份？\"小诺忍不住反问，\"程总，七年前我们就已经没有任何个人关系了。\"
程远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所以你宁愿接陌生人的项目，也不愿意接我的？\"
\"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小诺努力保持冷静，\"考虑到我们过去的关系，以及您现在已有未婚妻，这种安排很不合适。\"
\"苏婉给你请柬了？\"程远突然问。
小诺点点头，从文件夹里拿出那张烫金请柬：\"很荣幸受邀。\"
程远看都没看请柬一眼：\"你可以不来。\"
\"我当然不会去。\"小诺把请柬放回文件夹，\"程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还要回去改方案。\"
程远突然伸手按住文件夹，他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小诺的，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
\"我需要你在这个项目上。\"程远的声音低沉，\"不是因为过去，而是因为你的专业能力。\"
小诺苦笑：\"会议上您可不是这么表现的。\"
\"那是对你突然消失七年的惩罚。\"程远直言不讳，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工作归工作，我知道你能做好。\"
小诺沉默了。她需要这个项目——不仅是为了奖金，更是为了证明自己。七年过去，她不再是那个为爱情放弃一切的女孩，而是一个有专业素养的职场女性。
\"好。\"她最终答应，\"但我有条件。\"
程远挑眉：\"说。\"
\"第一，纯粹工作关系，不涉及任何私人话题。\"小诺直视他的眼睛，\"第二，您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故意刁难我。第三，我需要完整的创意自由。\"
程远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笑了：\"你变了很多，林小诺。以前的你从不敢跟我谈条件。\"
\"人总会变的。\"小诺平静地说，\"您不也是吗？\"
程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条件我接受。明天上午十点，来远洋集团总部开会。带上你的新方案。\"
他转身离开，却在门口停下：\"顺便说一句，口红颜色很适合你。\"
门关上的瞬间，小诺瘫坐在椅子上。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珊瑚色，是程远曾经最喜欢的颜色。
窗外，阳光明媚得刺眼。小诺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七年前未完成的纠葛，如今将以甲方和乙方的方式，继续上演。
而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足够坚强，能够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