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化氢的腐鱼味像铁锈般刺入鼻腔深处,陈护士的手机尖锐地划破冷库的沉闷,我盯着吸附板上那颗银螺丝,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东西不该出现在冷链车的地面。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冰霜交织的冷腥,仿佛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涩意。
\"沈墨!\"林疏桐的手指掐进我腕骨,她的角膜模拟器蓝光扫过螺丝,映得她眼底泛起一丝寒芒,\"螺丝头十字槽右侧磨损比左侧深0.03毫米。\"她的呼吸喷在我耳垂上,带着急诊室常用的薄荷漱口水味,清凉中透着紧张,\"右利手安装时,右手握螺丝刀的力矩会集中在右侧槽壁。\"
右利手。
我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安康诊所见到的老陈——那个总用右手转扳手的维修工,他工具箱里的梅花起子右侧棱纹磨得发亮,油渍在金属边缘形成一圈暗金色的光泽,那是常年用力摩擦留下的印记。
\"张队办公室抽屉。\"我拽着林疏桐往舱门挤,张队还跪在工资条堆里抽噎,陈护士抱着手机往墙角缩,白大褂下摆的冰碴子“咔嗒”掉在地上,碎裂声清脆如玻璃渣。
我的鞋跟碾过一块冻硬的血渍,脚底传来微微凹陷的触感,那是供体7号的,昨天在暗网看到他的心脏被标了\"二级新鲜度\",现在想来,所谓\"二级\"不过是服务器废热多续了两小时命。
抽屉把手结着一层薄霜,冰冷刺骨,我用袖口裹住拽开,金属摩擦声像指甲刮黑板,尖锐而令人牙酸。
最下层压着叠设备标签,2020-05-08-007的编号刺得我眼睛疼——和老陈工具包里那半张残缺标签的锯齿边缘完全吻合。\"他修的不是诊所空调。\"我把标签拍在林疏桐掌心,她的指尖在标签背面摸出几道细痕,是扳手钳口的压印,粗糙的痕迹像是刻进皮肤的记忆。
\"看这个。\"林疏桐突然扯过我肩上的勘查箱,从里面摸出管麻醉剂结晶。
蓝光扫过晶体表面时,她的睫毛抖了抖:\"菱形棱角的折射率是1.487。\"她的声音发紧,\"和市三院精神病区那台08年淘汰的灭菌设备紫外线灯管完全一致。\"
我想起上周在精神病院看到的废弃仓库,生锈的灯管堆在墙角,玻璃碎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锋利的边缘反射出破碎的光影。
林疏桐已经从勘查箱里翻出紫外线灯,光束扫过刘芳留在桌上的排班表复印件——那女人刚才还缩在碎纸机旁,此刻正往门口挪,白帽子滑到后颈,露出耳后一道新抓痕,红肿处还带着指甲的温度。
\"刘芳!\"林疏桐的声音像冰锥,紫外线灯在排班表上投出淡紫色纹路。
我凑近看,刘芳的签名处有两道重叠的笔压痕:第一道是右手书写的流畅弧线,第二道刻意加重的顿挫明显是左手伪装。\"每月15号的特殊排班。\"林疏桐的指甲戳在日期栏,\"她在掩盖什么。\"
碎纸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卡壳声,金属滚轴转动的轰鸣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刘芳猛地扑过去,却被我伸脚绊了个踉跄。
她撞在货架上,护工胸牌\"当啷\"掉地,我瞥见背面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个穿病号服的女人,眼角和林疏桐有七分像,照片边角泛黄,像是被泪水反复浸润过。
\"别动!\"我吼了一声,抄起分样筛塞进碎纸机滚轴。
带血的碎纸片混着棉纤维簌簌落进筛网,我捏起一根米白色纤维对光看,纹路里嵌着细小的蓝色颗粒——和精神病院清洁间用的\"蓝月亮\"消毒棉完全一致,匹配度报告我上周刚给张队送过,那种淡淡的化学香至今还在鼻腔萦绕。
\"浓度0.31ppm了!\"陈护士的尖叫刺穿耳膜,我这才发现冷库的温度记录仪在疯狂跳动,数字闪烁如同预警的红色心跳。
林疏桐突然拽住我衣领往舱门跑,她的发尾扫过我下巴,带着微湿的体温:\"磷化氢要爆了,张队!\"
张队还在对着工资条哭,手里攥着半把钥匙,金属齿痕在他掌心压出红印,像是某种痛苦的烙印。
我冲过去架起他胳膊,余光瞥见静电吸附板蓝光暴涨——那颗螺丝已经贴在板上,而老陈的工具包不知何时被甩在墙角,帆布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扳手,正随着吸附板的磁感轻轻颤动,仿佛某种无声的召唤。
\"走!\"林疏桐踹开舱门,冷风灌进来卷走半页工资条,雪粒扑面而来,带着凛冽的寒意。
我回头的瞬间,看见工具包的金属搭扣突然离地两厘米,在蓝光里晃出细碎的光,像谁在黑暗中眨了下眼睛。
冷库铁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时,我的后颈还沾着林疏桐发尾的湿气,那股温热与寒风交替,让人恍惚。
磷化氢的腐鱼味被冷风稀释成若有若无的腥气,我扶着张队靠在墙角,他攥着钥匙的手还在抖,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水泥地上,像颗暗红色的句号。
\"工具包。\"林疏桐的声音压得很低,她的目光穿过我肩头——老陈的帆布工具包正躺在三步外的雪地里,金属搭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刚才在冷库内晃动的磁感还未消散,搭扣边缘竟粘着半张泛黄的设备标签。
我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指尖刚触到搭扣,标签\"刷\"地被吸附板吸走。
林疏桐的勘查箱还挂在我肩上,吸附板蓝光暴涨的瞬间,标签上的字迹清晰浮现:\"安康诊所医疗设备报废证明\",落款处的公章边缘有细微的重影。
\"假的。\"我捏着标签转向老陈。
他缩在林疏桐身后,护工服的领口浸着冷汗,刚才被我绊倒是时撞青的颧骨正肿成紫茄色。
听见\"伪造\"两个字,他的喉结剧烈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我就是打打下手......王主任说改个日期能多领补贴......\"
\"补贴?\"林疏桐突然扯住他右手,老陈的指甲缝里卡着半截米白色纤维,\"上周在精神病院清洁间,我见过这种'蓝月亮'消毒棉的纤维。\"她的拇指碾过老陈食指指腹——那里有两道平行的压痕,是长期握扳手留下的茧,但最深处还嵌着淡蓝色的墨水渍,\"这是钢笔笔帽的压痕。
你伪造文件时,笔帽抵在指腹上至少十分钟。\"
老陈的膝盖\"扑通\"砸在雪地上。
我蹲下来,盯着他瞳孔里跳动的恐惧:\"每颗螺丝的安装角度,都在指向废弃精神病院。\"我扯断他指甲上那截纤维,\"冷链车地面的螺丝,右侧磨损比左侧深0.03毫米——和精神病院地下管道的螺丝磨损模式完全吻合。
你不是在修诊所空调,是在给地下手术室转移设备。\"
\"叮——\"
阿强的手机在口袋里炸响。
他掏手机的动作太急,差点把整包烟抖出来。
屏幕上\"清道夫\"三个红字刺得人眼疼,他的手指在接听键上悬了三秒,抬头看我:\"沈哥......\"
\"开免提。\"林疏桐已经摸出录音笔。
拨号音持续了七秒,就在我以为要断线时,电流杂音里传来机械变声:\"沈警官,别来无恙。\"
我的后槽牙咬得发酸——这声音经过至少三重变调处理,但尾音的气音让我想起三年前那起悬案,凶手在抛尸现场留下的录音带,也是这种刻意压低的沙哑。
\"阿强的'特殊配比麻醉剂',\"变声器突然切换成电子音,\"十分钟前已经注入他血管。\"
阿强的脸\"唰\"地白了。
他抓着手机的手开始抖,我瞥见他手腕内侧有个新鲜的针孔,周围皮肤正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蓝调。
林疏桐立刻扯过他胳膊,用角膜模拟器扫描:\"是市三院淘汰的灭菌设备紫外线灯材质,和之前在麻醉剂结晶里测到的折射率一致。\"
\"倒计时开始。\"变声器再次响起,\"想救他,去精神病院地下一层的高压灭菌室——记得带上你的吸附板。\"
\"等等!\"我对着手机吼,但对方已经挂断。
阿强的呼吸开始急促,额角沁出豆大的汗珠:\"沈哥......我、我上周在精神病院看到老陈往排水管道塞东西......那些锈迹......\"
林疏桐的角膜模拟器突然亮起红光。
她抬头看向远处的精神病院,外墙爬满的锈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反射出幽幽的蓝光:\"监控显示,地下一层的高压灭菌室昨天凌晨三点完成过'特殊清洗'。\"她的指尖在模拟器上快速操作,\"清洗记录里用了20升强酸性清洁剂——足够销毁所有手术痕迹。\"
我摸出便携式检测仪,红光扫过精神病院外墙的排水管。
锈渣在光束下呈现出细密的螺旋纹路,和老陈工具包里扳手的棱纹完全吻合:\"这些锈蚀不是自然形成的。\"我用镊子刮下一点锈渣,\"老陈转移设备时,扳手蹭掉了管道漆层,时间久了氧化成锈——每道纹路都是他的'螺丝磨损路线图'。\"
阿强突然捂住胸口蹲下。
他的嘴唇开始发绀,林疏桐扯开他衣领,用听诊器贴在他心脏位置:\"心率140,有室性早搏。
麻醉剂里混了β受体阻滞剂,他的心脏撑不过五分钟。\"
\"走!\"我拽起阿强,林疏桐抄起勘查箱,老陈被我反剪着胳膊拖在身后。
经过工具包时,吸附板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刚才吸住设备标签的蓝光,此刻正缓缓转向精神病院方向。
我低头看向吸附板,金属表面不知何时粘上了几粒深褐色的锈渣。
它们随着吸附板的磁感轻轻颤动,像某种被唤醒的密码,在月光下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轨迹,直指精神病院后墙那根最粗的排水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