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盈无意间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目光,那里面的纵容和毫无保留的笑意让她心跳加速了一秒。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在人山人海中,有一个人的目光只落在你身上,就好像他是为你而来的。
沈朝盈其实两辈子都没感受过什么偏爱和坚定的选择,所谓的亲人把她当成累赘,从前的恋人也不过就是各取所需的酒肉情侣,朋友虽然很好,但也都有自己的生活,她从没有被这样注视过。
但是这份动容也就仅仅一秒,便归于平静。
动容终究只是动容,称不上心动。
于是也眯起眼朝他笑了笑以作回应,二人又默契地移开视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全场只有皇后注意到了这一幕,她又是欣慰又是羡慕。
歌舞开始后,就是惯例的敬酒贺寿。
依然是皇后打头,她端起酒盏,里面是被裴齐光早就吩咐替换的温茶,“臣妾祝陛下圣寿恒昌、福泽万方。”
接着便让人献上了贺礼,一对龙纹羊脂白玉佩,取其“君子温润如玉”之意。
裴齐光自然也是笑着喝了这杯酒,“朕有皇后,方能福泽绵延。”
接着就是从高到低的妃嫔献礼,什么鎏金铜香炉,什么冰蚕丝织寿袍,什么珍宝奇石、书画珍品,让人应接不暇,没一会就轮到了沈朝盈。
裴齐光最在意的当然就是沈朝盈的礼物,目光灼灼看着她,众人都能看到他眼里的期待。
纷纷相信了这位新晋宠妃在陛下心里确实有些分量。
沈朝盈也是先说了祝词敬了酒,才让小陶子拿上了那个雕花木箱,盖子被打开,里面被拿出的竟然是一把剑。
剑鞘以黑曜之木雕制,通体漆黑如夜,雕有暗金流云纹,隐约如龙吟虎啸。剑身未出,已有肃然之气。剑鞘四周镶嵌十二枚赤金宝石,自鞘首至鞘尾一字排开,熠熠如星河倒悬,光芒温润不炫,宛若晨昏交替间的第一道曦光。
剑柄处缠以鎏金丝线,收尾之处悬着一枚通透剔透的太阳形玉雕,温润似水,却恍如藏焰。
太阳形玉雕,齐光,朝盈。
这是只有裴齐光才能懂的寓意。这是剑,也是誓言。纵千军万马,亦只为他一人,出鞘。
“陛下,这是臣妾亲自命人打造的宝剑,名为朝曜。”
好一个朝曜。是与他,与她,有千丝万缕的牵绊的朝曜。
裴齐光霎时觉得自己心里都放起了烟花,那样从未有过的悸动与雀跃让他差点就失态想当众冲下高台去拥抱她。
她赠他此剑,是愿他无论在权谋风雨中,还是在千秋史书里,都能如旭日东升,不败不落。
怎就她这般匠心独具!
无视臣子们的惊叹与嫔妃们的嫉恨,他连藏都藏不住自己的满意,“珩嫔送的这把朝曜,深得朕心,杨全,等宫宴结束你拿去置放在朕的御案边。”
很显然,后面的妃嫔再怎么送礼都无法再超越朝曜剑与珩嫔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宫妃们送完礼,便轮到了另一边的朝臣,原是几个藩属国的使臣先献礼,但是那牧原国亲自来贺寿的王上却执意要最后一个献礼,众人好奇,裴齐光也就允了。
等众人献完礼,裴齐光喝了一杯又一杯祝寿的酒,也有了一两分醉意,此时丝竹声乍然变了风格,众人望去,原来正表演着的舞女们散去,一个绝色女子碎步舞来。
她一袭浅碧舞衣,袖如飞燕,腰肢纤细柔软如柳,步步生花。鬓边金铃微响,黑发如瀑,眼含笑意,眉似远山,一转一折间,带着草原女子独有的灵动与野性,如风掠秋水,又如鹰振雪原,叫人移不开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惊叹着赞不绝口,却没人发现裴齐光眸色深沉,嘴角一丝讽意若有若无。
女子一曲舞毕,盈盈行礼,“阿勒坦·瑶古娜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
这时那牧原王才起身敬酒,眼里势在必得,“陛下,这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们牧原国最尊贵的公主,我今日将瑶古娜献给陛下,以求两国安邦。”
到这时候还有谁不明白的,瑶古娜就是和亲的公主,还是在万寿节这样的时候被献上来的,牧原国不能算是藩属国,牧原国兵力强劲,其实算是独立的,所以不管是为了两国邦交还是冲着她的绝色姿容,陛下都不可能不纳。
一众宫妃大多数已经嫉妒得咬牙切齿,她们本就没什么恩宠,若是再有这样貌美的女子进宫,那后宫里还有什么她们的立足之地。
明妃倒是觉得颇有意思,这瑶古娜虽然貌美,比起珩嫔却还是逊色两分,只是人终究是贪图新鲜的,一个草原来的女子,也许也能分了珩嫔的宠呢。
沈朝盈是真的不太在意,原书里面也有这个瑶古娜,进了后宫之后被当个吉祥物一样供在宫里,看着金尊玉贵,实际根本没有怎么受宠过。
她以为裴齐光会像原书里一样给瑶古娜封个嫔安抚牧原王,却听到了他平静中蕴含寒凉的嗓音。
“朕感念牧原王好意,公主远道而来,自当厚礼相待。但若为纳妃而来,恐要负此美意。”
“朕疆土万里,兵精马壮,不靠婚书安边疆。后宫安宁,和睦宽容,不需和亲立国策。”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这样的事,朕不愿做。”
裴齐光御极不到十年,旁人尚且不明,沈朝盈却是知道的,在原书里,裴齐光自从第一次接纳了这个瑶古娜之后没多久便后悔了,从此一生都没有再接纳过一个和亲的女子,也从未将自己的公主送出去和亲,他是真的不屑,也是真的反感。
他好似看不见瑶古娜倾慕的眼神,拒绝得坦荡,拒绝得毅然。
牧原王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手捏紧了酒杯,沉默着坐了下去。
他前些年以卵击石试图骚扰天崇未果,如今想献出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换取两国和平,天崇帝竟也无动于衷?是真的像他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是……他有心攻打牧原国?
牧原王思绪纷乱,都顾不上哭着退下的女儿,心里是又尴尬又愤怒。
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关注他脸上的神情,殿内很快又恢复了觥筹交错的热闹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