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威悄悄抬手,暗自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内心满是震惊,他压低声音,小声嘀咕道:“他娘的,这凌鍫简直就是个疯子。居然敢倾城而出,让那些新兵蛋子去跟人家身经百战的骑兵对阵,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反过来用对方擅长的围猎战术,换做是我,就是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么干呐。谁能想到啊,那些原本看上去根本不是对手的新兵,在他的调度指挥下,居然又重新拉扯、分散了对方的阵型,这胆子也太大了,我看呐,他早晚会在这上头吃亏的。不过……” 张虎威顿了顿,微微皱着眉头,接着说道,“要是让我处在契丹主帅的那个位置上,估计我也会被他这一手扎篱笆、反向围猎的奇特战法给打蒙了,根本就招架不住啊。”
一旁的柳乡汾听了,一脸木然地点了点头,附和道:“可不就是嘛,这就跟那乱拳打死老师傅,瞎猫碰上死耗子似的,哪有这么打仗的?分明就是一场豪赌嘛,全凭运气了,这要是一个不小心,那可就输得一败涂地了。”
这时,郑享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你们俩,可别每天就光知道这么说。凌郎君昨天晚上可是在营帐里面,对着地图琢磨了整整一晚上,一直在那推演这战法的可行性线路。他还说过,面对每一个问题,如果能想出一百种可能的情况,那其中总会有一种可能更接近问题的答案,他有时候甚至会去想一万种可能,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全凭运气。”
柳乡汾听了这话,不禁张大了嘴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显然此刻的他实在是难以理解凌郎君这般做法。一旁的张虎威倒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嘴上却依旧说道:“哼,反正我就觉得吧,他当初攻下黄榆关,那纯粹就是靠运气,能有什么真本事。”
卓方在一旁听了,哈哈一笑,打趣道:“哟,你这话可就有意思了,没关系,你要是不服气的话,改天我跟我家君子说一声,让你重新再去打一次试试,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赢,哈哈哈。”
张虎威冷哼了一声,不屑地回道:“哼,说不定,当时在前线真正运筹帷幄的关键人物,那是楼君长,还有陈老将军,那也是宝刀未老,战功赫赫,哪能都算到他凌鍫一个人头上。”
再说耶律敌禄这边,从一开始的慌乱之中,好不容易渐渐捋顺了撤退的节奏。他们平日里可都是辽国的精锐,正处在战力的巅峰时期,哪曾遇到过这般一边倒的战事?以往就算是摆阵对阵,那也顶多就是小败一场,自从耶律阿保机起兵以来,还从来没遇到过如此难看的场面。当然了,一方面确实是他们太轻敌了,看着对方都是新兵,再加上主帅又是个毛头小子,就觉得这种组合那就是菜鸡中的菜鸡,根本不足为惧。可谁能想到,对方这一番布置下来,竟让他们原本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而且那些新兵,根本不用和敌人有太过紧密的接触,甚至连击溃对方心理防线这一步都还没做到,以往契丹骑兵只要一冲上去,凭借着那以一当十的气势,对方往往就会直接崩盘了,可现在倒好,即便他们玩儿了命地去拼杀,最多也就是个一换一的局面。这种打法,会让那些新兵觉得骑兵也不过如此嘛,如此一来,他们的自信心就会越来越强了,那这仗还怎么往下打?要知道,他们平日里可都是靠着那股子气势去打败对方大集团的,现在对方气势丝毫不丢,要是硬拼的话,那他们以往的胜绩起码得减去一半以上,这可太棘手了。
虽说心里头满是不甘,可耶律敌禄心里也明白,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那就得当断则断,没必要再去留恋了,再拖下去只会更糟。所以,他也没有长吁短叹,更没有回头去看那战场上的惨状,只是一心想着尽可能多地带着剩下的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他这刚把心里的结打开,准备带着队伍赶紧撤离,却发现前方的道路拥堵不堪。原来,周军这边显然也和他们一样,已经开始收拢包围圈了,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耶律敌禄心里清楚,这收拢包围圈本就是他们平日里常用的战法,可如今轮到自己这边被围了,却依旧是无可奈何。以往可都是他们骑兵去围猎步兵,那步兵根本没办法应对,所以他一开始还想着,自己这边同样都是骑兵,应该不会有太大阻碍才对。直到此刻,他才发现,骑兵一旦被围猎起来,那可比步兵凶险多了,这马到了慌乱的时候,根本就没那么容易控制得住,一时间,队伍又开始乱了起来。
就在这时,耶律敌禄忽然想起了契丹的前辈们讲述的当初统一本族战争时的情况。虽说这围猎战术原本是专门针对猎物设计出来的打法,后来才转而用来对付步兵了,可在那时候,他们也不是没有过两边骑兵相互博弈的经历,只是那种情况比较少见罢了。
要知道,骑兵一般情况下是很难被围猎的,可一旦陷入了围猎的困境之中,想要突破这猎场,那可真是太难了。更可怕的是,这会儿竟然已经有投石机朝着包围圈里面扔石头了,那石头呼啸着砸下来,砸到哪儿,哪儿就是一片惨叫,这场景别提多惨烈了。
耶律敌禄见状,心中一横,大声吼道:“传令,传令,全军再次调转马头,随我杀向太原城,今天就是死,我们也要拼出一条活路来,冲啊!”
副将一听,满脸诧异,赶忙上前大声劝道:“将军,我们这刚刚才好不容易调整好撤退的阵型,现在要是重新调转马头去攻城,那我们可就真的难以走脱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嘛,将军您可千万要三思啊!”
耶律敌禄却根本不听劝,他抬手一指太原城的城头,神色决然地说道:“你看看,他们这根本就是不给我们活路,与其在这儿被他们一点点地尽数屠杀了,倒不如我们拼死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你看那边,另一头根本就没有大将压阵,我们肯定是冲不出去的,只有这边,我们大家都还在,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在前头带领着我们的契丹男儿们奋勇冲杀,说不定就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听我的,冲!”
说完,耶律敌禄 “唰” 的一声拔出长刀,用力一拍马屁股,率先朝着太原城的方向冲了过去,那大部队见主帅都如此决绝,也纷纷咬着牙,跟了上去,一时间,马蹄声又再度响起,只是这一回,却带着几分悲壮的意味。
灵巧儿站在城头,远远地看着战场上的动静,见对方一小部分朝着自己这边杀来,另一边还在缓慢地往外突围,而还有一小部分正在手忙脚乱地调转马头,那场面看着颇为混乱。她见状,不禁放声大笑起来,大声说道:“哟,这哥们儿怕是疯了吧,他不是什么名将吗?怎么这会儿净干些糊涂事儿。嘿,你们说说,谁敢过去和对方的主帅较量一番,来一场武将对决?”
话音刚落,就见郭彪和张虎威两人二话不说,一拍马,那马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等他们飞马出去了十几丈远之后,那声音才传了过来:“我去……”
灵巧儿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对身边的众人说道:“你们瞧瞧,武将对决才是最精彩好看的。你们说说,郭彪这一去,能行吗?”
众人先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随后又赶忙点头道:“放心吧,还有张虎威跟着一起,他俩联手,应该没问题的。”
这话一出口,连正在别处的郭晟都不禁回头,想看看是谁在说话。
要说这郭彪和张虎威,从一开始就互相较着劲儿。郭彪打心眼里觉得张虎威不行,没什么真本事;而张虎威,也认为郭彪就是个愣头青,打起仗来没什么章法,尤其是之前两人有过一次对决的时候,郭彪那打法可太虎了,完全就是不管不顾的,他当时的打法就是,自己不躲避对方的攻击,同样的,也不让对方轻易躲避自己的攻击,就好像是在赌命似的,一旦双方碰上了,那肯定是一个人丢胳膊,一个人丢大腿。
此刻,郭彪想起了之前的事儿,不禁冷冷一笑,嘲讽道:“张大帅,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这岁数都这么大了,就该回家养老去了,还来这儿跟我们年轻人抢风头,也不嫌丢人。”
张虎威听了,也不甘示弱,同样反讽道:“郭小公爷,凌郎君可有句名言,叫活到老学到老,我,也是见了小公爷你之后才知道,原来这战场上还有人用胳膊去换大腿的打法,老夫今天可算是又长见识了,哈哈哈。”
郭彪一听,顿时脸色一红,可还是嘴硬地冷哼了一声,回道:“怕死不当兵,当兵不怕死,凌郎君说的这话,你难道没听过?哼,我这打法怎么了,总比那些畏畏缩缩的人强多了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呛了几句后,便谁也不再理睬谁了,只是继续策马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他们正前方的步兵方阵,正是跟着他们一路杀过来的、隶属于邢州折冲府名册下的乡勇们,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如今也已经成长为一支颇为精锐的部队了。这些乡勇们看到郭彪和张虎威冲阵而来,赶忙纷纷让出一条通道来,让他们顺利进入方阵之中。郭彪和张虎威两人挤过了那密密麻麻的人群,终于迎面遇到了耶律敌禄。
正在和耶律敌禄交战的王方等人,见郭彪和张虎威来了,便渐渐往后撤去,很快就把这中间的地方给让了出来,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随后,他们又朝着敌军的后方杀了过去,准备从后面包抄敌人,配合着合围对方。
随着他们的行动,整个包围圈开始逐渐缩小,耶律敌禄回头一看,顿时傻眼了,只见自己这边的骑兵已经被对方给成功围猎了,这包围圈越缩越小,里面的骑兵们被挤得人仰马翻,乱成了一锅粥。就算是有人能侥幸杀穿敌阵,可在这重重包围之下,也难以集中在一起逃离,而他自己,此刻却和身边少量的亲卫被孤零零地露在了包围圈之外了,这可真是陷入了绝境。
他心里明白,这包围圈里面没了主帅指挥,那些骑兵恐怕被杀光是迟早的事儿了。不过,这么一来,倒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自己现在还有机会逃跑,只要他直接拍马往北逃,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可他身为一名骄傲的主帅,又怎么能做出临阵脱逃这种事儿?这要是传出去,往后还怎么在军中立足,他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郭彪见状,心里想着,正好趁此机会,直接一刀砍了这耶律敌禄,也好立个大功,想着便举起手中的兵器,作势要冲上去。可就在这时,张虎威却伸手拦住了他。要不是张虎威这一拦,恐怕耶律敌禄的脑袋这会儿都已经搬家了。等耶律敌禄那从人群里冲出来的亲卫渐渐靠近的时候,郭彪就算是想再加快马速冲上去,那也来不及了。
郭彪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白了张虎威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干嘛拦着我,这大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张虎威却冷冷地回道:“你不用动手,因为这个契丹狗的命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抢。”
郭彪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冷笑一声道:“哟,你说你的就是你的?凭什么,你倒是给我个理由,哼。”
张虎威转头,目光冷冷地看着郭彪,反问道:“你想要他的命?那好,我倒要问问你,他是谁?你要是能说得上来,那我就把这机会让给你,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