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天气已经比较冷了,看这天气,说不好可能要下雪,这还是在江南之地,这时候北方一些地方应该已经下雪。
如果按照前世明朝时间线,此时正是小冰河时期。这场小冰河期从前朝元朝开始,一直持续到清朝。在这期间,全球气温下降,粮食大量减产,同时伴随着一些极端天气,例如洪涝和干旱。受到自然灾害影响,又可能衍生出水灾、旱灾、蝗灾、霜灾、风灾等。
据数据统计,在元朝统治的差不多100年时间内共发生水灾92次,旱灾86次,雹灾69次,蝗灾61次。
明朝更为严重,从洪武到崇祯十八年年间,有统计的灾害达到1101次。清朝时期从数据来看更为夸张,从乾隆到宣统退位的一百多年时间内,共统计灾害达到1121次。
清朝历史学家谈迁写过一本《北游录》,书里写的是他在1653年到1656年去北京时在路上的所见所闻。
清顺治十年7月,他从杭州出发经运河坐船前往北京,11月7日到达天津,到18日的时候运河就已经封冻了。他在北京住了三年,顺治十三年3月初他准备回去,但是这时候运河都还没有解冻,直到3月7日,运河才开始解冻。
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北运河封冻了多久,但是推测知道,在顺治时期,特别是在顺治十年之后,北运河每年的封冻时间可能长达110天,也就是差不多一年三分之一的时间处于封冻状态。
这是在北方,那当时的南方冷不冷呢?冷!
还是在他这本书里,在顺治十一年11月,当时的吴江运河冰厚三尺多,吴江运河是在苏州啊,从地理位置来看,这里是妥妥的江南啊,但是十一月份运河冰冻三尺多。
不仅是吴江段运河封冻,当时从吴江一直到嘉兴全都封冻。那苏嘉杭地区是富庶之地,运河就是血管啊,运河堵了怎么能行,于是就让人凿冰,每天只能行船3-4公里。
这个世界按照时间线,正好处于前世的明朝。前文说过,牛家湾甚至长吉县都是产粮之地,是位于南方地区,此时十一月份已经颇为寒冷。
差役们在朱家坳已经休整了一段时间,除了伤势较重的还在朱家坳休养,其他人已经有一部分返回了巡检司大营,涉案人员也带了回去,张成自然也回去了,他要向县令汇报情况以及为此次的差役们请赏。
徐政还留在朱家坳,还有几个白莲教徒没有死,审讯工作就在朱家坳,没有再把人押回去。
至于问出了什么,李逸不知道,之前审讯村民们还说得过去,可以说他是代表着徐政。但是现在审讯白莲教徒,或许会涉及到一些机密,这不是他一个书令,不对,应该叫临时书令,这种事就不是他可以掺和的。
牛大、牛虎、牛英还没有回去,王二自然也在。牛大和牛虎是伤势还没有完全好利索,伤筋动骨还得一百天呢。牛英完全是不想跟自家兄长回去,没有兄长看管的日子才叫好日子。王二就不用说了,本身就是徐政手下,徐政还没走呢。
村子里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倒不是说之前他们在的时候村子里不热闹,而是他们一群差役驻扎在村里,村民们还被严格限制行动,被监视的感觉总归是不好的。
此时差役们大部分撤走了,已经被审问过且没有问题的村民们在村子里的生活还得继续。
村长口中曾照顾过虎妞的那对夫妻李逸见过了,也见到了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头上用红绳扎着两个丸子,躲在父亲身后,用一双大眼睛打量着李逸。
“多谢小郎君为虎妞立碑。”这家人显然也是听说了李逸所做的事情。“虎妞这孩子命苦,她爹娘在时,她还小,没有享受过什么。爹娘过世后,可以说这孩子是自己养活了自己。”
这家男主人眼里噙着泪,女主人用手背擦拭眼睛。只有那个小女孩,好奇的看着父母。听到他们说起虎妞,小女孩终于说话,抬起头看着自己爹爹,俏声问道:“爹爹在说姐姐呢,妞妞都几天没有见到姐姐了。”
这话一出口,女主人更伤心。在小女孩眼里,虎妞就是自己的姐姐,不是虎妞姐姐,就是姐姐。
“你叫妞妞?”李逸问。
小女孩没想到眼前这个好看的大哥哥会突然和自己说话,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爹爹,然后又看着娘亲。
见到爹爹看向自己,眼睛里满是疼爱和肯定,小女孩这才说道:“我叫妞妞,大哥哥你叫什么?”
“大哥哥叫李逸,妞妞是不是想姐姐了?”
“嗯,妞妞想姐姐了,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姐姐了。大哥哥,你知道为什么爹爹和娘亲为什么哭吗?是不是以后妞妞都见不到姐姐了?”
小小年纪的她,或许还不懂他们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能感觉得到,或许以后都见不到姐姐了。
“妞妞啊,姐姐呢,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这可是替官差办事了,很了不起的。这件事也是大哥哥拜托姐姐去的,可能会去很久,所以妞妞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姐姐了,至于妞妞的爹爹和娘亲,他们是想姐姐了,所以哭的,妞妞你想不想姐姐?”
“妞妞也想姐姐,但是妞妞不哭。”
前面大家聊到虎妞,李逸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在听到妞妞说这话的时候,眼眶中却泛起了眼泪。
稳了稳心神,李逸突然对妞妞笑道:“姐姐去做的事情很重要,所以没有和妞妞道别,不过姐姐走的时候给了大哥哥一个东西,说是送给妞妞的。”
“是姐姐留给我的吗?”
“对啊,是姐姐留给妞妞,妞妞你看。”
但见李逸从身后拿出一个用草编织而成的蚂蚱,虽是茅草编织而成,但却惟妙惟肖。
“哇。”妞妞很开心,想要但是却依然很有礼貌的看着李逸。
“拿去吧,这是姐姐给你的。”
接过蚂蚱的妞妞,兴奋的向爹爹和娘亲展示。
李逸看着妞妞,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虎妞,在父母的疼爱之下,无忧无虑的快乐成长。
晚上,徐政将李逸叫去了祠堂,说的事情就一个,有白莲匪徒招了,那人加入白莲教时日尚短,在官差们爱的抚摸之下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他们这一批白莲匪徒确实是从莹川战争上撤下来的,他是在白莲教进入荠县时加入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白莲教的人会出现在这里,因为荠县目前还在朝廷的手里,重要的是,荠县辖区之内大多是山区,实际上人口不算多,特别是农业人口并不多,就算是白莲教打下来也是得不偿失。
那么荠县有什么呢?有矿,荠县有煤矿以及铜矿,但是铜矿和煤矿都是朝廷产业,不许私人开采。前文说过,本朝私人能开采的矿极少,从根本上来说,矿产都是国家的,禁止私人开矿。
但是为什么会出现私人矿呢?一个是需求滋生大量黑矿,另一个是朝廷能从矿上收取大量矿税,于是一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如今已经允许民间开矿,但是需要到官方报备,目的就是方便征税。
陈汉初期,当时的铁矿按照生铁产量征税,税率十五税一;煤矿因为这时候开采已经颇为频繁了,而且需求量大又涉及民生,于是税率设为三十税一。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税率也在发生变化。敬德皇帝时期开始,朝廷施行“官三民七”、“官四民六”,也就是说朝廷要抽取30-40%的矿产税。
荠县不仅有大量的私人矿,还有许多官矿。特别是那个铜矿,更是驻扎了一支军队在附近。
面对这样的一个地方,要说白莲教是打这些矿的主意,好像也不全对。
“白莲教到荠县是为何?难道是荠县有什么吸引了他们?”李逸不太懂白莲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况且这段时间他也了解过,白莲教的地盘主要是在萤川的东边,荠县已经是萤川最西边的县了。
难道是打算通过荠县攻打长吉县?且不说荠县到长吉县都是山区,路不好走,根本就不适合大规模的行军,就说白莲教真打算先攻占荠县,后攻打长吉县,那不是两线作战?
从徐政他们偶尔说的话来看,目前白莲教在自己的“根据地”都被朝廷压着打,怎么可能会两线作战呢?
“我也不知道白莲教究竟想做什么,所以打算派人去荠县看看。”徐政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李逸。见李逸不搭茬,徐政继续道:“白莲教的在来朱家坳之前,实际上已经在其他地方收购了一些石灰,也就是说他们收购的石灰的量比我们之前预估的还要多。”
要这么石灰干什么呢?做建筑材料吗?准备刷墙?心里有疑问,李逸马上就问。
“那人也不知道要这么多石灰干什么,说到底,他加入白莲教时日太短,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们收的石灰会先存储在那个村子里,然后会有人来拉走,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有没有可能他有所隐瞒?”
“呵。我相信我自己审讯的手段。”听到李逸这话,徐政像是受到了侮辱,语调都重了几分。
那要这么多石灰干什么呢?石灰倒是能消毒,在战场上或许能预防瘟疫的产生,但是白莲教要这么远过来买石灰吗?运不运得过去两说,这么多量又要怎么运?
那要这么多石灰干什么呢?
突然,李逸想起前世看过的一篇文章,在矿石冶炼时,特别是高炉炼铁或炼钢时,被高温煅烧的生石灰会被当做熔剂加入高炉中与矿石中的硅酸盐等杂质发生反应,发生化学反应之后会生长炉渣。
这么做主要是降低金属的熔点并且去除杂质。据说在高炉炼铁中加入石灰石这一方法可以追溯到秦汉时期,西汉中期,炼铁高炉已经规模使用石灰石作为熔剂以提高炼铁质量。后续在炼钢过程中,通过用石灰调节炉内环境,优化碳含量分布来提高钢的质量。
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是如果真的可行,那是不是白莲教购买大量石灰,实际上是为了炼铁甚至是炼钢,铁和钢干什么用呢?总不会是用来打造农具,更可能是用来打造兵器。
李逸和徐政说了这个可能性,徐政也重视了起来。
荠县多矿,不仅有煤矿、铜矿,也有一些铁矿,白莲教或许真的在荠县炼铁炼钢,将荠县当做兵器生产来源。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荠县恐怕已经被白莲教侵蚀的千疮百孔,毕竟很多铁矿可都是在朝廷手里。
“事不宜迟,我们尽快赶过去,恐怕这里面的事不小。”
事态好像朝着更加严重的方向倾斜,徐政当即下令李逸、王二、牛英跟着自己去往荠菜县,加上徐政自己,一行总共六个人。
除了那位徐书令,另一位虬髯大汉却没有见过。
过了一夜,好像更冷了。后山虎妞的墓前,李逸站着没动,倒是妞妞的爹爹先开口了。
“小郎君为虎妞取得这个名字,我想她肯定会很喜欢。”妞妞爹突然朝着李逸拱手,“我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家妞妞也没有一个大名,想请小郎君为我家妞妞也取一个名字。”
“妞妞天性纯真,叫忘忧如何。忘忧草即为萱草,萱草令人欢喜。希望妞妞一辈子没有忧愁,永远保持这份赤子之心。”
“极好极好,多谢小郎君。”
妞妞爹再次拱手,随后问道:“小郎君这一去可还会回来?”
“会的。”
一阵风吹来,吹过虎妞的坟茔,吹过李逸的衣角。这风好似在挽留,好似在道别。
来朱家坳时,走的是另一边,此时离开,却是向着大山的深处进发。一行六人都有些武艺在身,在山间行走倒还颇为自在。
李逸也是前一会儿才知道,原来徐书令也是会武的,原来以为和李逸一样是个书生,但是在这山里走了一阵,李逸都有些出汗,但是看徐书令却脸不红气不喘,更不要说流汗了。
“徐哥,你练过武?”
找着机会,李逸挪到徐书令旁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练过几年。”对于自己回武艺这件事,徐书令倒是没有隐瞒。其实李逸还想问问徐书令练到什么境界了,有没有入品。但是一想,这毕竟是别人的隐私,而且事关修行,如果贸然问这样的问题,不仅不礼貌,而且在某些修行人看来,恐怕是要怀疑你是不是要对他做些什么。
一行六人里,恐怕就是自己的武艺最差,连王二表现出来的状态都比李逸都好。甚至队伍里的骡子表现都比李逸好,是的,他们带了一头骡子。张成回去之后让人送来的,还带来了一些朱桥镇的小商品。显然,徐政与张成早就计划好荠县这一行,当天晚上询问李逸,完全就是徐政又在考察他了。呵,这两个谜语人。
骡子背上背着一些盐巴,还有一些布匹。虽然盐是官营,贩私盐是违法的,但在一些产盐地区,贩私盐的可不少,要知道,前世关于盐的地区专卖制度是在2016年才取消的。不过这次他们可以不用担心,这毕竟是官方行动。
布匹也是一些粗布,好的棉布和丝,村人还是消费不起的。甚至此时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粗布短打。他们现在扮演的,就是一个行走在大山的行商。
除了骡子拉,每人肩上都有褡裢,褡裢里装的是一些药材。都是常见的风寒、清淤之类的。虽然大家都走的很轻松,就李逸流汗,不过李逸也没有就此难为情,毕竟他才练武一个月而已,他相信,如果给他时间,他未来的成就未必就会不如徐政。
沿着山路继续往深处走,越往里走人迹越罕见。偶尔倒是能在山间看到一两家猎户,看到他们过来,警惕的在远处握着自制的弓箭,箭囊就背在背上。
李逸等人也不想节外生枝,示意只是路过,随后便走远了。
身上的干粮还有一些,不过山里最不缺的就是山货。停下休整的时候,牛英和王二就出去打些野兔、山鸡,李逸一度怀疑徐政将牛英也叫上就是为了叫上一个好猎手。
山里也不是那么安全,第二天夜里,他们隐约听到某种野兽的叫声,所幸声音越来越远。这几天他们都是轮流守夜,不仅是为了保持火堆不熄灭,也是为了安全。
第三天早上,天空开始飘小雪,很快雪开始下大了,到中午时,地面上、树上就到处白茫茫一片了。
下雪时,万籁俱寂,偶有几声树枝被大雪压断而发出的“嘎吱”声。
临近傍晚,眼见着天空慢慢变黑,众人只得踩着厚厚的雪赶路。走出一片树林,眼前出现一片空地,中间有十几栋房子,此时几栋房子的烟囱正冒着烟。
白莲教据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