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一个孤零零的小村庄,一幢房屋的窗户上闪着忽明忽暗的火光。这些光以窗户为中心,向着四周的雪地蔓延。于是,窗户上的光便映衬在窗外的雪地上,一闪一闪的。
村子外的树林里,偶尔有几声大雪压垮树枝的“咔嚓”声,还有不知名飞鸟的振翅声,在周围声音的包围中,倒显得小村子格外静谧。
这时候忽闪的火光便让这个小村子在静谧中显得有几分神秘。
戌时三刻,发出火光的屋子里突然发出轻微的响动,许是里面的人起夜之后踢到了什么东西。
此时的房间内,李逸正盘腿坐在大通铺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刀,不长,一尺不到,单面开刃,形制像是缩短版的直刀,或者说西瓜刀,只是刀身更厚些。
这是临出发之前,妞妞的兄长送的,原本是妞妞父亲送给她兄长的。这个不善言辞的年轻人知道了李逸对虎妞做的事,也知道他对妞妞的好,于是将自己这把刀送给了李逸。
这可能是这个年轻人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也可能是他最珍贵的物品,但是他还是将这把刀送给了李逸。
“我说之前怎么感觉你背上有什么东西呢?原来背着一把刀,谁送的?”
王二也没睡着,此时正看着李逸。
“妞妞兄长送的。”
“倒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显然李逸干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或者说虎妞用她的坚韧与善良感染了每一个人。
“你说,他们真的会来吗?”
“不知道,但小心一些总不会错,你要是困了,你先眯一会吧,过会儿我叫你。”
“哪能让你一个人守着,说好的咱俩一起。”李逸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刀,却没听到再有声音传来, 抬头一看,王二已经躺下了。
嘴角稍微勾起,无声的笑了笑,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刀,脑子里却在想别的。妞妞一家人是真的将虎妞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也给了虎妞许多不曾有过的爱,如果虎妞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呢!
“来了!
突然,一声低沉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却见徐政突然坐起,双眼看向窗外。原来徐政还没睡,他的这一声惊呼也将其他人惊醒。
大家都没有动,六双眼睛全都看着窗外。此时,窗外响起“嘎嘎“的声音,那是鞋底踩在雪地上的声音,这声音细微,这表明踩在雪地上的人此刻正小心翼翼的的往这边摸过来。
李逸提着小刀,正准备摸到窗户边,却见徐政突然从大通铺上翻下来,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随后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在落地的一瞬,右手伸进怀里,然后抬头看着屋顶。众人这才察觉,房顶上有人。大家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来,此刻都呈现出战斗姿态。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但比较异常的是,拴在外面的骡子却并没有叫。按理说动物的警惕性比人更强,有陌生人过来了,骡子应该会叫的。此时骡子没有任何动静,要么是被悄无声息的干掉了,要么就是被迷晕了。
不管是那种情况,都说明来人来者不善。尽管已经知道了白莲教的人晚上可能会搞一出夜袭,但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来了。
一声闷哼在外面响起,想来应该是徐大哥在外面布置的几个小陷阱被触发了。这些陷阱设置的本意不是为了杀人,更像是给屋内人员提一个醒。
李逸能感觉得到,外面的人此时已经到了窗外底下,现在和他们就只有一墙之隔了。虽说这不是李逸第一次与人搏杀,但是对付林昭和后来在朱家坳对白莲教的作战,李逸都没有真正的进行过厮杀。
此刻,李逸有些紧张,倒不是怕,而是当你知道可能敌人就在你一墙之隔,而且可能马上就要与人搏杀之后,心跳开始加速,随之而来会有一些小紧张。
前世上高中那会儿,明明成绩还不错,也经常进入年级前五十,但就是每次考试的时候,心里还会有那么一丝紧张。他不怕考试,但就是每次考试之前都会紧张,深呼吸几次之后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此时也是一样,甚至在这种紧张之中,他内心中还有一丝跃跃欲试。
那层厚纸糊的窗户被戳破了一个洞,随后一根竹管被伸了进来。这是要放迷烟?李逸迅速朝身后众人打手势,然后指了指鼻子,让大家注意憋气。
都是武夫,调节内息是基础本领,这一点倒不用李逸担心。
这时候牛英突然蹑手蹑脚的上前来,就在那竹筒准备往里面吹气时,牛英用大拇指抵住了竹管口,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果不其然,便听到外面响起咳嗽声,想来是被自己的“迷烟“呛着了。
实际上,李逸这时候心里想的是,迷烟这东西真的存在吗?还是说只是小说中的杜撰?
但是致人昏迷的药物应该是存在的,或者就有人用迷烟或者药物迷晕别人盗取钱财的案子发生。《水浒传》中第十六回,杨志押送生辰纲,被梁山好汉们用蒙汗药下到酒里,把官兵麻烦在地,然后大摇大摆地推车劫走财物。
小说以现实为蓝本,这或许可以说明,在当时可能真的发生过类似的案件。
但是一触即晕、一闻即晕这样的,想来这时候也没有这种药物,更大可能性是人在长时间的吸收了某种物质之后会陷入昏迷。或者是吸了高浓度的物质之后陷入昏迷。
如果按照这个推论,那前世看过的小说和电影电视剧,之吹一口气到别人房间里,别人就晕了就有些扯谈了。如果要达成迷晕别人的效果,恐怕得长时间的往里面吹气。
当然,眼下不是探究迷烟的时候,外面可还有白莲教匪徒呢!
此时,外面的人就是再笨,看到吹烟的人反被堵了管子,呛着自己,再迟钝的人也看出来屋子里的人已经醒了,而且有了防备。
就在李逸猜想白莲教匪徒下一步打算干什么的时候,一支箭“咻“的一声从外面射进来,要不是徐政眼疾手快拉了一把,这一下,箭可能就射在旁边的牛英头上了。
原来是外面的匪徒通过窗户上的影子判断屋内窗户旁边有人,这一箭位置在影子的偏下位置,却正好是牛英的脑袋。
他们屋内的炉火一直没有熄灭,却成为了匪徒们判断屋内形势的帮手。
屋内和屋外的人都知道了对方的存在,这下没什么好隐藏的了。徐政拉住牛英往旁边后退的同时,左手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一枚掷向房顶,破空声之后,只听“当“的一声,铜钱嵌入房梁声与瓦片被击碎的声音同时响起。
原来掷出去的不止一枚铜钱,而是两枚。房顶那人似是被吓到了,身体翻滚着向地面落去,滚动的过程中压得瓦片不断作响。
此刻徐政手里还有一枚铜钱,只见他往窗外一指,第三枚铜钱带着破空声向外飞去,那边赫然是之前箭矢射进来的方向。
外面并未传来动静,可能是那射箭之人距离比较远。
“咻!“
窗外再次射进来几根细小的箭矢,箭矢穿过窗户纸,在屋内火光的照耀下泛起青绿色,却是淬毒了的。牛英后退之后,站在窗户边上的便只有李逸,在即将触及李逸之前,就见李逸拿过床上的薄被一卷,将几支小箭矢尽数拦下。
待拦下之后李逸才看清,这哪是什么小箭矢,分明是几枚粗一些的毒针。此刻还露在被子外面的针尾上还雕刻着细小的纹路。
“七星嗜心针!”
在身后的徐政突然开口,“这是白莲教的‘七星嗜心针’,这既是一门暗器手法,也是这种毒针的名称。被这毒针扎中,片刻后便会经脉阻塞,最后血脉不畅而死。”
“阁下倒是好见识。”
此时外面传来刘老的声音,或许是知道了里面的人已经知晓有人夜袭,又或者是刘老对自己等人的实力有信心,竟然主动开口说话。
“我们只是几个行商,路过此地,借宿一宿,刘老何必赶尽杀绝呢?”
“行商,我看你们可不是行商,行商有你们这么好的武艺?阁下这一手投掷铜钱用的好啊,举轻若重的本领已经是炉火纯青。既已入品,要么是当官的,要么在这江湖上不会籍籍无名。这么说,你们还是普通的行商?”
外面传来刘老的冷笑,这番分析不仅点出了徐政的本事,而且差点点出了其官身,要不是透露出的是武夫的路子,换做其他流派,此刻怕已经暴露官身了。
能够点出徐政的底细,这刘老也不是一般人啊。
“刘老好眼力,只是如今这天下不太平,我们这些闯南走北的要没有几手本事在身,恐怕也走不到如今了。倒是刘老,既瞧出了徐某的底细,想来刘老也不简单,只是没想到,在这深山小村子里,竟有刘老这般人!”
徐政说这话时也没有放松警惕,右手从怀里一摸,又是三枚铜钱在手。
“呵,阁下何不出来一见。”
这时候外面的情况李逸等人并不清楚,贸然的出去,对他们十分不利。然而,外面的白莲教徒不想给李逸等人时间,又是几声“咻”声,几个冒着烟的团球从窗户外面破窗而入。
落地之后,这些团球冒出大量浓烟,烟雾不仅呛鼻,而且还有一些刺鼻,想来还有某种物质在其中。
片刻后,屋内就浓烟滚滚,白莲教的人看来是打算直接把他们逼出去了。
“动手!”
刘老的暴喝与弓弦绷紧的声音同时响起,三支利箭以极快的速度从远处激射而来,从窗户射进浓烟滚滚的屋子内,随后响起利箭射入被褥的声音。此时的窗子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了,千疮百孔不是形容词,而是事实描述。
徐政三枚铜钱同时激射而出,但是惨叫声并未传来。趁着这会儿,李逸等人已经撞破木窗翻到屋外。
此时大雪已经停下,外面雪地上,一个光头壮汉正手持钉耙,另一个光头壮汉手拿狼牙棒;近一些的地方,拿着朴刀的其他白莲教匪徒将众人团团围住;而在更远处,包括那此前看李逸等人如同看待猎物一样的白莲匪徒在内的三个猎手正张弓搭箭。
站在两个光头壮汉身后的刘老,此时正拿着一把戒尺,那戒尺上面还有着刻度。
“刘老,真的不能好好商量?”徐政虽然是一身短打,此刻又被众多白莲匪徒包围,但是气势却不弱。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换做是你,你能好好商量?”那边刘老一挥手,白莲匪徒们便一拥而上。
“大家小心,尽量留活口。”徐政的声音在李逸等人的耳边响起。李逸会意,手里拿着短刀的一紧,却是某个拿着朴刀的白莲匪徒近了身来。
朴刀长,适合以重力欺人;短刀虽短,但是攻击灵活。
等到那人近身,手里的朴刀从斜刺里带着破空声狠狠劈过来,李逸身形往旁边一闪,手里的短刀横向斩出,那人连忙手持朴刀抵挡。随后那人变招,正准备挥舞朴刀斩向李逸咽喉,这一下要是被斩中,李逸怕是要做无头骑士了。
不过他的招式才刚刚起手,忽然感觉手腕剧痛,却是李逸动作更快,一把短刀划过那人的手腕,正击打在他的曲池穴上。
那人全身像是失去力气一般,摔倒在地。在解决了一个匪徒之后,李逸马上与另一人接上手,这段时日以来,他所练的其实只是莽牛劲,并没有专门练过具体的武艺。不过,通过练莽牛劲而带来的力量以及反应速度的增幅,已经让他能够面对这种局面了。
此刻,王二、徐书令已经与匪徒交上了手,他们俩手里没有兵器,只是顺手捡了一根长棍,但一根长棍在他俩手里却也是舞的虎虎生威。此刻的王二,完全没有在对付林昭之时那样,一个照面就被迷住了。
队伍里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位徐大哥,却是一人独斗两两个光头匪徒。这两人一人拿钉耙,一人拿狼牙棒,所使的招式都是大开大合,加上兵器的加成,均是势大力沉。
这徐大哥从骡子的挎包内拿出一根长长的布包,之前一直放在骡子上,李逸还以为是一根长棍子。迎着两人的攻击,徐大哥一抖长布条,一杆通体漆黑,枪头闪着银光的长枪出现在手里。
须知长枪可不是普通百姓能练的,一个是长枪造价昂贵,光是搞定枪身就需要半年甚至几年的时间;除了枪的问题,怎么把长枪舞起来,怎么发挥长枪的威力,使之成为手臂的延伸,这也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这徐大哥练的竟然是枪,这着实是让李逸没有想到。这一杆长枪在他的手里,上挑下劈,手一翻就是一朵枪花,着实灵活非凡。很快,那两个光头匪徒身上就多出了好几个伤口。
这边都已经打起来了,牛英也没有闲着,那三个弓手正是他的目标。只是这次他没有带上他的那柄长弓,而是拿出了一把弩。
相比较弓,弩就是妥妥的不允许民间拥有。究其原因还是弩更容易上手,普通人通过简单的训练就能成为弩手。但是弓手却不行,合格的弓手不是短时间内能练成的。
这把弩自然是张成送过来的,此前也一直藏在布匹中。此刻,牛英一边躲闪着对方的弓箭,一边扣动机括发射弩箭。双方射的倒是有来有往。
场中唯一没有人打扰的,就是刘老和徐政。在其他人打斗的正酣时,他们竟然还有闲心说话。
“刘老又是何必呢?不如此时放我们离去?眼下还有商量的余地,等会儿要是真的打出了火,恐怕真就不好收场了。”
看着已经有人倒在地上哀嚎,刘老阴沉着脸,道:“手底下见真章吧!倒是没想到一个自称普通的行商,个个都是好手,我对阁下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对一个人感兴趣可不是好事,既然刘老执意如此,那徐某只能陪刘老耍耍了。”
不是不愿意谈,而是这一架必须要打,不打怎么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虚张声势呢?不打怎么能更好的坐下来谈呢?
一切,都得打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