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县县城在一片山地之中，算是山地中为数不多的一块相对大一些且平坦的地方。县城很小，城墙低矮，可能也就四五米高。当然这个高度是与那些大城比起来相对低矮，像是开封城墙，平均八九米高；南京城墙平均十二三米，最高的地方快三十米。
只能说这时期四五米高的县城城墙是普遍现象，在浙江繁华之地，县城也就是四五米高。
县城外有一条小河经过，在修建县城之时人工挖了一条河流进入县城，这便成为全县人民日常用水的主要来源了。
此时，天微微亮，倒夜香的夜香郎正推着车往城门口走，他们要趁着城门打开第一时间出去，不然时间太晚了，推着独轮车或者挑着担子在路上不太方便。
这年头，倒夜香一般都是一个人垄断一片地区，例如这一片是我收的，那一片是你收的，相互之间如果越界，甚至可能还会打官司。
倒夜香虽然也参与到了城市管理之中，但是他们却并未纳入官府体系，只能算是民间行为。这一行业自发形成了一些行业规则，某些群体甚至还可能自发组成“行会”，他们按照行业规则进行区域划分，也就是“各有主顾”，一旦划分了“主顾”，就不能随意越界。
在宋人吴自牧所着的《梦粱录》中就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说当时杭州的“倾脚夫”，也就是夜香郎群体因为争夺客户引发诉讼，最终闹到官府。
为什么会这样呢？主要还是这一行有利润。这些城内的夜香推出城之后主要卖给城外的种地人家，要知道人和动物粪便是天然的有机肥，在化肥还没有普及的时代，对于农人来说，这就是香饽饽。
还有一些不是直接将这些排泄物卖掉，而是在城外自己建一个堆肥场，然后再出售堆肥。
通过上面的描述可以发现，这一行业还有点垄断性质，至少可以说是区域垄断。但是这行终究是贱业，很多人也不愿从事这份工作。
卯时左右，城门上响起钟声，随后城门缓缓打开。夜香郎们排着队出城，城外，此时也有不少近郊的菜农挑着新鲜采摘的蔬菜进城。前天下了雪，这些天城里蔬菜能卖个好价钱。
其实冬天也种不了太多蔬菜，不过菘菜和乌塌菜还是可以的，特别是乌塌菜，被雪压过之后变得鲜甜，颇受城里人喜欢。
实际上也有人种植韭黄，据说在南京等地还有专门种植韭黄的。可不要觉得韭黄是现代才弄的，被称为中国古代四大农学家之一的王祯，在他写的《农书》中就有专门详细的记载韭黄是如何种植的，包括冬天露天韭菜怎么变成韭黄，采用马粪覆盖在韭菜上，隔绝阳光的照晒。
此时在东门附近聚集了不少近郊的菜农，还有城内一些卖早点的摊贩，随着人流量的增加，慢慢形成了“四更集”早市。
荠县县城正在从睡眠中醒来，新的一天已经开始散发着活力了。
县城东北方向的一间宅院内，此时正有好几个携带刀剑的精壮汉子守在一间房子外面，房间内的灯火已经亮了一整夜，里间不时传来说话声。
房间内有三个人，其中一个面无白须的男子坐在一张圆桌旁，虽然穿着便服，但是一眼瞧过去便觉得有些阴柔，此人正是荠县的矿监马吉才。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如果刘季在这里，一定认得出，此人就是当初在酒楼见过的那位富商。此人姓高，高霖秋，具体做什么生意的倒是不知道，但是确实有钱。
桌子上有一些糕点，还有一壶正冒着热气的好茶，此刻，他正喝着一杯热茶，茶是好茶，此时满屋子都是茶香。
“张县令，别再晃了，你都晃了一个晚上了。”高霖秋语气听不出喜怒。
“这如何能不急呢？刘季被人抓了，万一他将事情说了，我们都得玩完。”
这房间内的第三人却是荠县县令张琮。张琮五十多岁，在现今六十多岁正好是奋斗的年代，此时五十多岁却已经是标准的老者了。尽管在法定年限中，普通民众要到60岁才能免除徭役，也就是说在60岁之前，官方认为你是一个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人，是一个劳力，在60岁之后才被视为老人。
当然张琮是官员，如果没有疾病，考核的时候不是特别差，他要到65岁之后才退休。所以此时五十多岁，在法律条文中，还不是“老人”。
在刘季的讲述中，这荠县县令是一个来荠县养老的人，是一个没什么上进心，在县令的位置上得过且过，但如今却和荠县矿监以及高霖秋这个与白莲教有关联的商人在一起。
“夏鹰传回来的消息想必大家都看了，刘季以及那些人都被抓了，而抓他们的人是一个官，还是一个武夫。刘季可知道太多我们的事情，此人绝对留不得。”
“放心，咱家已经让夏鹰将刘季处理掉，为此还给他批了军中的箭矢，想必此时刘季已经死了。”
坐在一旁的马吉才一开口就是除掉刘季，也是一个狠角色。
“那个擒下刘季的到底是什么人？刘季一个八品的主簿，竟然被生擒了，还有一个夏鹰在，最终却是夏鹰落败而逃，什么时候这小小的荠县来了这么一号人物？”
张琮坐回到了椅子上，此时看着马吉才，“夏鹰可有说此人是什么修为？”
“八品武夫，甚至可能是七品武夫。”
“这荠县怎么会来一个七品的官？可是从那长吉县过来的？”
“据我所知，这长吉县可没有七品的武夫，他那典史是一个不入流，巡检是一个九品的书生。就怕这些人是外地来的，收到了什么风声专门到荠县的。”
张琮一脸的焦急，由不得他不急，他是荠县的父母官，如果真的查到荠县有问题，最先应该找的就是他。
“暂时不要慌，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得做两手准备。铁矿那边需要加紧赶制，同时在附近安排好人手，发现可疑之人第一时间拿下；另外我们也要做好被这些人发现的准备，一旦事情被爆出来，荠县立马响应上天的号召，这件事还是需要那支军队的配合。”
此时在这间房间内，反倒是这个高霖秋在做着安排，而马吉才和张琮全无异样。高霖秋看着马吉才，“这支军队才是荠县的根本，把他们拿在手里荠县才能在手里。”
“那支军队并不是我能指挥得动的，虽然名义上他们听我指令，但是也只是奉旨办事。”
马吉才也很无奈，他虽然拿着上头的指令，在名义上能够调动这支军队，但是却并没有什么用。这支军队只听命于兵部的调令，他一个六品内监，在宫里不好使，在这里也不好使。
“已经渗透了一年多了，你也才拿下一个夏鹰，尽快将这支军队掌握在手里，同时县里也要注意近期是否有外地人到来，特别是一些武人。”
马吉才和张琮相互看了看，都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刻，陈汉王朝一个六品内监，一个七品的县令，被一个商人当成属下，他们还不能不听，当官当到这个份上，也不多见。
李逸等人还不知道他们的消息已经被夏鹰传回去了，天亮之后，几人吃过饭，便各自行动。安排是昨晚上就敲定的，李逸、徐肆去那处集镇打听打听，王二、牛英去朱家坳调派些人手过来，此时牛大、牛雄等人的伤应该也快好了，正好派过来。
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跨境办案了，白莲教这件事荠县官府可能就参与了其中，包括那支军队，以他们这几个人的实力，很多事都施展不开，还是要多叫些人来。
至于徐政和徐继，留守在村子里，一来是防备夏鹰，二来是作为居中调度，能随时处理各种紧急情况。如果他去了集镇或者回了朱家坳，那么另一边出事，他是完全赶不过去的。
所幸他们带过来的骡子没事，当天晚上只是被白莲教的人下了药弄晕了，此时骡子正背着挎包，徐肆肩上搭着褡裢，牵着骡子。李逸肩上也搭着一个褡裢，两人再次一副行商的打扮，这次却是要去集镇上打听打听情况。
李逸其实对徐肆的枪术很感兴趣，前世在短视频平台上倒是见识过不少舞的颇为好看的枪术，辗转腾挪之间俨然一副高手的样子。但同时，他也见过一些招式看似很简单，但是细究起来往往又不寒而栗的枪术视频，这些视频虽然舞的不那么好看，但是往往出其不意。
所以他也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才是枪术该有的样子，直到那天晚上见到徐肆的那一手枪术。长枪在他的手里灵活无比，就像是长长的手臂，舞起来即兼具了美观，而且力量感十足，那每一挑、一刺就像是精心设计的一样。
“四哥，你的这一手枪术是在哪里学的，舞起来不仅好看，而且密不透风又力量感十足。”
“师傅不让说，却不是有意瞒着二郎。我从八岁开始练棍，十五岁开始练枪，这枪如今就像是我的身体的一部分了。”
与李逸相熟之后，徐肆称呼李逸也学着王二、牛英等人叫二郎，李逸也叫四哥。有时候就是这些看似平常的称呼也更显得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亲近。
“那，那四哥你入品了吗？”
其实这才是李逸真正想问的，徐继都是无限接近入品，而且人家徐继还是个书生，准确的说是能文能武无限接近武夫九品的书生。而徐肆八岁就开始练棍，十五岁练枪，练枪都十几年了，怎么会还没有入品呢？
对于这个问题，徐肆没有回答，但是也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前文说过，冒然去打听其他人的修为情况，其实是不礼貌和失礼的。也就是两人逐渐熟悉，而且徐肆知道李逸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
“那为什么当晚在村子里四哥没有使用自己的能力呢？”想来如果徐肆真的入品了，以他入品的修为，将那两个光头匪徒拿下应该很快，但是最后却弄的自己还被夏鹰一箭射中。
“这些事以后时机合适再说与二郎知晓吧！”
话说到这里，就代表着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了。
一路上两人又聊了一些武艺上的问题，徐肆虽然精通枪术，但是很多练武的道理和诀窍都有相同的，彼此又有一些借鉴的作用。
在得知李逸当晚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斗时，徐肆也很吃惊。只能说李逸或许在武道一途上确实是有些天赋的。
临近中午，两人才赶到一处集镇，此处有一条小河，正是流经荠县的那条小河，此处是荠县的上游，越往上游走，人际越罕见，因此此地也算是周边山里百姓们购买物资的重要据点了。
集镇逢三和八赶集，也就是初三，初八，十三，十八这样，时间固定，这样附近的百姓们也知道什么时候能买到东西，自己如果有货物也知道什么时候拿去卖。
集镇名为白沙集，只因旁边的这条河就叫白沙河。集镇确实不大，主要集中在一条街上，两边都是居民居住和商用两用的房子，粗略的一数，四十几栋房子。此刻两旁都是一些百姓往外出售商品的小摊，有皮子、有一些山货、一些草药，还有卖炭的，多是山里的东西。
两边的店里出售的要多些，不仅有买米、布，甚至还有一间医馆。医馆开在这里并不仅仅是治病，还有一个是为了收药材。临近河边有一座简易的码头，此刻两艘乌篷小船正停靠在码头上，想来是县里过来淘宝的。
例如一些动物的皮子，如果淘到一张品相好的，转手再卖出去，也是一笔不错的收益了。当然，这东西也讲究一个熟人，一些相熟的山中百姓也是愿意将手里的好东西卖给相熟的商户的。
李逸和徐肆的到来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这里不是没有行商来过，因此倒也没有显得很奇怪。两人将东西拿出来，从骡子上取出一块粗厚的麻布铺在地上，这样就算是开张了。
来之前他们已经了解过一些行情，刚才李逸也在集镇上逛了一圈，不至于连这些物品什么价格都不知道。
布、药材，还有村子里的几张皮子全都拿出来，皮子中有一张是白狐皮子，还有两张是狼皮，盐却是万万不敢拿出来的。在山里人少的时候还能拿出来，但现在这里明显离县城近了，光明正大的出售私盐还是存在风险的。
来问价的也有不少，布和药材卖出去的不多，倒是有几个人来询问皮子，但都在价格上没谈拢。这时却见一个戴着皮帽，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过来。
“二位这皮子不知道作价几何？”
这句话一听就是个大主顾啊，李逸心里心想终于有一个大主顾了。
“看您衣着不凡，想来也是识货的，我这狐皮子不仅品相好，而且全身没有别的伤痕和破损之处，可不是他们那些皮子可以比的。”
中年人没说话，手里拿着狐皮子仔细打量。这张狐皮子还是在夏鹰的房间里搜出来的，现在倒是成了李逸等人的了。
片刻后，中年人给了一个不错的价格将狐皮子收走了，另外两张狼皮也被其余人买走了。这一趟出来，倒是可以给徐继等人买点东西回去了。
没过多久，停在码头上的一艘乌篷小船划走了，船上的人正是之前购买皮子的那个中年人以及一个帮手。
李逸也在集镇上买了些山里的特产，他们扮演的毕竟是行商，之后去县城，这个商人的角色还是很有用的。
中午也没有吃东西，卖了三张皮子和一些布料、草药之后，两人将东西装好挂在骡子的背上，牵着骡子来到一个吃食摊前。锅里煮的是一些动物的下水和几块肉，这东西如果处理不干净，一来口感不好，二来还有味儿。
这家摊位处理的倒是不错，不仅没有味道，而且还能闻到香料的香味。看锅中汤色，不浑浊，而且透着浓稠的酱色。
摊位上吃的人不少，看来确实不错。两人各点了一碗，还各自叫了一碗面。在这个冬天来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还有一碗面，属实是舒服。
在吃面的时候，却也听到旁边的货郎们在议论。
“今天那收皮子的货商，大哥此前可曾见过，出的价不仅比别家高，而且看他收购的可不只是一两张啊。”
“听说最近县里来了一个有钱的商人，收了不少有年头的药材和品相好的皮子呢！”
“可惜咱们没有打到好东西，不然也能卖一个好价钱，这样的主顾可不容易遇到。”
这是一段很平常的对话，只不过是卖货的货郎在卖完东西之后的闲聊，徐肆听了也没感觉那里不对劲，但是李逸不一样，这么多年的从业生涯，让他听出了一些不寻常。
荠县县城来了一个很有钱的商人在大肆收购珍贵的皮子和药材，听那两兄弟的意思，这样的人并不常见。那么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为什么会有一个大商人来到荠县，在这时期，一切不寻常都有值的怀疑的必要。
“两位兄弟，你们说的可是刚才在集镇上收皮子的那位，那位下一次什么时候来？我们兄弟俩卖了一张狐皮子，以前可卖不到这么好的价。”
俩人疑惑的看着李逸，见李逸肩上搭着褡裢，又听他说刚才正好卖了一张狐皮子，顿时心里有些羡慕。
“小兄弟与你家大哥倒是好运气，你们最近没有来集镇？”
“最近倒是不曾来，这不，那张狐皮子是最近才猎到的，这不就马上来了。听哥哥们的意思，那位大主顾来集镇好几次了？”
“可不是嘛！”之前挑起话头的那位货郎继续道：“上上次就来了，这都是那人第三次来集镇了。”
李逸继续追问，“以前集镇我和我家兄长也来过，倒是不曾见过这般主顾，两位哥哥可曾见过？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要是还来收，说不得我和兄长还能再去打一张皮子。”
这句话是有风险，李逸毕竟这是第一次来白沙集，但是从这俩的对话中可以知道，这样的大主顾以前是没有的，这荠县本就偏僻，哪有什么大主顾会到这里来。
“以前我们也没有见过，听县里过来的人说，那位大主顾这几天就要离开了，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在这里收皮子了，不然我们兄弟俩也想去打一张皮子。”
兄弟俩叹气，看着别人因为一张好皮子赚钱了，而自己兄弟没有赚到，这份心情简直比让他俩丢钱还难受。
“两位哥哥不必叹气，下一次说不定两位哥哥就遇到了更有钱的主顾了，这次也是我们兄弟俩运气好，这样，两位哥哥今儿的这顿我们兄弟俩请了，也算是答谢两位哥哥刚才的一番介绍。”
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况且还有便宜可以赚，这两兄弟看李逸都变得热情了。连忙说多谢，又向着徐肆拱手。
“刚才听两位哥哥说的，这大主顾还收了好些有年头的药材，我们兄弟俩在家中却也找到了一些有年份的药材，只是这次没带过来，两位大哥可知道这位大主顾住在城里何处，我们兄弟俩说不定还能赶上，将那些药材卖出去呢！”
俩人又是一阵羡慕，但是看着孔武有力的徐肆以及风尘仆仆的李逸，却都觉得这俩兄弟应该是长时间没有出山了，这段时间都在山里忙活，不过这运气属实不错，一出来就遇到了大主顾。
“那你得去问那边的船家了，他们经常往来县城与集镇之间，他们应该知晓。”
李逸道了谢，顺带着将那一桌也结了账，左右不过是十几文钱。见李逸还真的结了账，那两兄弟又是拱手又是道谢。
此时河边的码头只有一艘乌篷小船，船家正在船尾做饭呢。李逸喊了一声船家，出来的却是一个老丈。
“老丈，想向您打听一个事。”李逸将对那俩兄弟说的又说了一遍，说自己还有一些药材想卖给那位贵人，打听一下那位贵人什么时候走。
“这件事小兄弟算是问对人了，那位客人来白沙集，还是坐我的船来的，对那位客人倒是了解一些。听说这几日那位客人以及他的主家就会离开咱们荠县了，至于小兄弟打听的住处，听城里的人说，住在县衙后宅呢，听说就是咱们那位张县官请来的。”
像是这一类据说、传说，其真实性就不要多做考虑了，但有时候也能从这些话里面反映一些东西。
那就是荠县这位张县令不像刘季曾经说的那样，在这荠县只是来养老，一个养老的准退休官员竟然认识这么一个大富商？这是为自己的退休生活提前打好基础？
“那时间可得抓紧了，老丈明日或者后日可还在这里，我们兄弟俩回家拿东西，可否明日午时到白沙集坐老丈的船去县里？”
“明日和后日原本老汉是不会来白沙集的，不过两位既然要坐船，老汉来一趟也行，不过得先交定金。”
暂且不去管这老丈的话，李逸交了定金，双方约定好明天午时在这里等着，然后坐船去荠县县城。
一切办妥，李逸和徐肆便拉着骡子往村子里赶。一路上无需多言，由于他们回来时快申时，等到了村子里，此时已经是亥时了。
一回来他们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夏鹰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