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渊放缓呼吸,慢慢走过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戏台上的曲声大了不少,顾城渊瞅着那群安静听戏的人,也默默在后排随便挑了一个座,不动声色地看着那边唱的正酣的戏。
戏台上一青一红,正是青衣与花旦的角色。
白佑隐在顾城渊的墨丝之中,眼神落在青衣花旦相同的水袖上。
这邪物难不成有两只?可那天夜里白佑追寻出来时确确实实只感受到了一只邪物的气息,哪怕是现在,他也没有察觉有两只邪物的存在。
正思索着,戏台上鼓声轻响,那是戏要开唱的拍子,白佑见此只好暂时收回思绪,准备细听这戏都唱了些什么。
林间静默一瞬,鼓声渐起。
戏台上寒微竹舍,青衣手拈银针,抚袄垂坐窗前;粉衣花旦动作轻柔将水袖一绕,手执烛台掀帘而入。
青衣见她,微藏手中细针,笑唱:
|菖蒲影斜浸窗纱,银针暗铎芙蓉帕。|
|莫笑阿兄指节钝,当年也描金凤压红霞。|
花旦水袖见此掩嘴轻笑,拿过青衣手中针袄,针线利落在她手中穿梭:
|烛花轻蕊笑郎拙,细线分明绕三巡。|
|且看流云随月行,寒衣未成先绣并蒂花。|
且唱完这对词,鼓声猛地一顿,花旦抬眼看向台下众人,眼神在白佑和顾城渊的方向滞留一瞬。随后猝然抬手将那银针狠狠扎入掌心,针尖刺破皮肉喇开一道血口,鲜红刺眼的鲜血顿时染红水袖。
花旦凄厉长呼。
|阿兄何苦自沉塘——|
鼓点陡然密集,戏台上场景变换,暴雨倾泻,有隐隐雷声,青衣颤抖起身,水袖染上水汽,最终被浸透,沉重垂落。
|朱门酒肉饲蟾狼……病弱肌骨寸寸寒。|青衣似是哭诉,泪痕浸湿脸颊油彩,|自诩不得在人间,阿妹速速离月殇……|
花旦水袖扬起,如梭芯抖旋,苍白绸缎缠绕颈间,下方裙摆蓦然燎起明焰,火舌窜起,焰光映着她的脸,杏目圆瞪,如泣如诉。
|千针万线缝罪证,血线浸作朱门长。|
青衣与花旦水袖交缠,相背而立,水光里燃着明焰。
青衣问:|可悔未成桃源卷?|
花旦答:|只恨未绣断罪剑!|
一道惊雷轰然响起,瓢泼大雨倾泄滚落,却依旧浇不灭那愈来愈烈的火焰。
两人水袖垂落,厉声齐道:|且化千魂缠金殿,夜夜断肠不得安!|
“且化千魂缠金殿……”
“夜夜断肠不得安。”
“……”
鼓声停,水袖落,青衣花旦顿在原处,随后毫无生气地垂下头。
现场一片静默。
啪。
啪啪。
观众席里,看客们开始一声不吭地鼓掌,两下两下地鼓掌。
顾城渊不曾看过戏,可台上那段戏唱的动情凄切,听完这场戏他居然也心中压抑的厉害,耳边似乎还有戏调在吟唱,嗡嗡作响。
片刻后,台上两人缓缓起身,欲要退场;顾城渊见此忍不住也想抬手给他们捧个场。
“不要鼓掌。”
肩上一直沉默的白佑忽然出声,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且看看,身边坐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顾城渊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抬眼去看身前,瞧着那些破破烂烂的东西,这哪里还是人?分明是一个个破烂不堪的纸人!
顾城渊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为何会有这么多纸人?”
不等白佑回答他,戏台上的花旦忽然停了步子。
“嘻嘻嘻嘻……”
飘渺笑声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花旦青衣缓缓转身,朝顾城渊的方向看去。
顾城渊与他们对视,呼吸一凝。
花旦微笑,阴恻开口。
“那位公子……为何不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