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佑望着那片密密麻麻的蚊虫,只觉一股寒意从脊骨蔓延。
那一只只虫子不仅数量多,个头也大,他粗略估计每一只都大概有巴掌那么大。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蚊虫?
心里正惊骇着,身前的狸花猫却一脸淡定地缓缓向前走去。白佑脸色不太好看,刚想拦住它,却发现那些虫子只是偶尔恹恹振翅,却不曾攻击在虫林中行走的狸花猫。
白佑稍定心神,还是压着心中不适跟了上去,随着他们的深入,周围开始极速降温,短短百步,温度就像是从伏天走进了三九寒天一般,冻的人直打哆嗦。
白佑不禁抬手拉紧了衣领。
穿过那片狭长的暗道,眼前忽然开阔起来,他抬头望去,看见一片极为空旷的玉台。
这地方古怪,他皱着眉头看向拐了个弯钻入另外一条隧道的狸花猫:“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狸花猫回头看他一眼,随后转身步子迈的快了一些。
这条隧道里的温度又回归正常,白佑默默在心里猜想那边那么寒冷大概是与那满壁的蚊虫有关系。
一路快步疾走,原本他以为先前所见的那些已经够吓人了,可这条隧道走完,当他看见尽头的景象时,不禁觉得前面那些都不足挂齿了。
“……”
隧道尽头连接的是一片比刚才玉台还要广阔的空地,上面生长着模样奇怪,白佑从未见过的血红枯树。
这都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每一棵血树上竟然都挂着人!
白佑瞪大眼睛,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血树和上面数不尽的人,脑子里一瞬间只剩下空白。
“……这是,什么东西?”
他不禁错愕问道。
原本只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却不料下一刻还真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这是人。”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粗哑的声音,白佑一惊,抬手便将玉龙唤出,正要一剑劈下去时,脚下的狸花猫却扑过去挡在了他的对面,伏身冲着他龇牙。
白佑手上的动作一顿,对面那道身影抬起手,隧道里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镣铐声,他看着那水寒锁妖镣铐,疑惑一瞬,抬眼去看那个女人。
“……你是谁?”
女人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她伸手接住扑进怀里的狸花猫,揉了揉它的脑袋,随后才嗓音低哑道:“……奴妖名叫罗婉莹。”
说罢,她又指了指怀里的狸花猫:“她叫罗婉月,道行不够,还化不了人形。”
“你们是妖?……你们为何在这里?”白佑蹙着眉头,心中疑惑的厉害,便一股脑的全问了出来,“这里又是什么地方,那些树是怎么回事,还有树上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罗婉莹听见他问了一连串问题,一时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招了招手:“白宗主随我来。”
白佑:“你认得我?”
“婉月与我说的。”罗婉莹拖着笨重镣铐,缓慢走着,“等了五年,苍幽山终于肯派人来查这金潼和云锦轩。”
“五年?”白佑道,“你在这里待了五年?”
“不错。”
“你在这里做什么?”
“照看这些树,还有树上的人。”罗婉莹淡淡道,“不只是人,那后边的树上还挂着妖。”
谈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那一棵棵血树前,白佑看着面前悬挂在树藤上的人,惊异道:“这些人是死是活?为何要挂在此树之上?”
“他们当然是活人……不过,同时也是死人。”
“什么意思?”
罗婉莹道:“想必仙君来到此处之前,应当见过那片虫林了吧。”
白佑闻言心头猛地一颤,一股寒意顿时蔓延全身,指尖无意识地掐入掌心。
他心中浮现一个猜想,那些数量庞大的蚊虫,和这些数量同样庞大的人群。
难不成……
“仙君猜的不错。”罗婉莹见他有了猜想,便直接肯定道,“树上这些人,就是蚊虫的血皿。”
白佑抬眼看向浑身暗红的枯树,那树干上还缠绕着凸起脉络,乍眼看上去就像一条条的血管,层层叠叠的血树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滩腥臭黏腻的污血。
不远处的一棵血树偶尔还会轻轻晃一晃。
“……那这血树又是什么?”白佑问道。
“此树似乎历属魔界,多的我也不知晓,只知可以维持树上之人的性命,不过他们虽然还有呼吸,但早已与这血树血缘同根。”罗婉莹道,“倘若树死了,他们便会立马化为一片灰烬。”
“……”
“金潼从哪抓来这么多人?”
“……仙君当真不觉渊城郊外的百姓消失的离奇?”
白佑哑然,先前在郊城外时就曾怀疑过那里的荒凉之景,还只道是渊城环境恶劣,百姓不得以才纷纷迁入城中心。
但现在看来恐怕不是了。
他看着那一具具身体,心中一阵惊骇,随后便是燎起一阵怒火。
金潼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在苍幽山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干了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我记得婉月与我说过,仙君是在调查夏家兄妹的事吧。”
白佑抬眼看向那只妖:“你知道他们?”
“我曾见过夏锦蝶。”罗婉莹垂眼道,“两年前她为了给家中兄长申冤,曾误打误撞探到这里来,被吓得不轻,后来金潼便将她连人带房的给一把火烧了。”
白佑问道:“那夏锦辰呢?就是她的兄长溺水而亡的事你可知晓其中真相?”
“抱歉,婉月是在夏锦蝶出事那年之后才寻到我。”罗婉莹道,“在那之前的事,我通通不知。”
“……那你又为何会被捆到这种地方?”
“……”
罗婉莹动作一滞。
“我原本也是要被挂上去的。”
她望着那令人恶心的血树,努力平静道:“但我从小生活在万古结界边缘,对魔界里的东西略知一二,才侥幸存活下来,在这里苟延残喘活上几年。”
罗婉莹说完又看向白佑,眼睛里有了一瞬间的光亮:“这些年来,我们日日盼着能有仙家来此将云锦轩翻查个底朝天,且不说我一只妖的性命,这坑底数千条人命,也足够让人胆寒。”
“我在这地下呆了整整五年……”罗婉莹说着,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原本还想压抑,可渐渐地就再也压抑不住,哭腔越来越明显,眼泪大颗大颗落下,“虽说捡了一条性命,可我日日都想,还不如当初就被金潼给挂上去,至少不用忍受这骇人之景——”
见她哭的厉害,白佑心里泛起一股酸涩,他启唇欲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在这个场景下,自己又没资格开口安慰。
最后还是罗婉莹怀里的狸花猫抬起脑袋将她的泪水舔去。
“……原本都不再抱希望,可却将您给盼来了。”罗婉莹抬起湿漉漉的眼睫,忽然朝他跪下,“我求求仙君您将我救出去,我真的在这个地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日日夜夜看着这些苍白的脸,看着这么多死人,若是再待下去我会疯的……!”
“你先起来。”白佑连忙去扶她,沉声道,“金潼犯下如此滔天罪行,作为监察百川的苍幽山却一点风声都不曾察觉,说来也是我的失责。”
“你且放心,我既然已经寻得你们,就一定会将你们带出去。”
罗婉莹闻言,哭的更凶:“多谢仙君……仙君的大恩大德我定铭记于心……”
“你不必如此,你先起来……”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哼——白宗主当真查的细致,居然还真让你查到此处来了。”
罗婉莹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恐地看向洞口的那道庞大身影。
金潼看见罗婉莹怀里抱着的那只狸花猫,眯着眼睛嗬嗬笑道:“倒是疏忽了一只畜生。”
白佑见状,微微上前一步将罗婉莹挡在身后,紧皱着眉头望着金潼,语气森寒:“金潼,这里的一切你要如何解释?”
“解释?”金潼哈哈笑着,“白宗主想要什么解释?”
他阴森地舔了舔嘴唇:“反正这地方除了我们也没人知晓,若是白宗主发生意外死在这里……”
“怕是也没有人会怀疑到金某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