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坠落的撞击感,只有一种灵魂被反复撕裂又强行缝合的极致眩晕。
陈墨白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无形的巨手疯狂揉搓、拉伸、挤压,意识在光怪陆离的色彩碎片和无尽的尖啸噪音中沉浮。唯一真实的触感,是腰间那根冰冷坚韧的银色金属索,以及金属索另一端传来的、如同锚点般稳定的力量。
混乱不知持续了多久。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骼几乎散架的剧痛,陈墨白重重摔在一片冰冷光滑的“地面”上。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恶心和耳鸣。他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诡异景象。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流淌着、旋转着、扭曲着如同融化的彩虹般粘稠的光带!赤红、幽蓝、惨绿、暗紫……无数种颜色交织、碰撞、湮灭,构成一幅动态的、光怪陆离的抽象画。空间本身仿佛有了生命,在缓慢而剧烈地呼吸、脉动。一种低沉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又无处不在的嗡鸣,如同亿万只巨兽在沉睡中发出的呓语,深深钻进人的骨髓。
时空乱流!他们被巫祭遗骸最后的力量,强行抛入了维度夹缝的乱流之中!
陈墨白艰难地撑起身体,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块悬浮在这片光怪陆离海洋中的“孤岛”上。这是一块巨大的、表面光滑如镜的暗色金属板,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断裂痕迹,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断裂的管道和闪烁着微弱火花的线路板。似乎是某个巨大造物的残骸碎片。
“咳……咳……” 旁边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是凌霜。
她半跪在金属板的另一端,暗银色的护甲上布满了新的划痕和灼烧的痕迹。那半张流线型的银色面具遮住了她大部分表情,但露出的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此刻却充满了疲惫和警惕。她左手依旧死死抱着昏迷的林小满,右手则紧紧握着那个中心镶嵌幽蓝晶体的星尘罗盘。罗盘上的幽蓝光芒正急促地闪烁着,发出微弱的、如同警报般的蜂鸣。
“坐标……丢失……时空锚点……紊乱……” 冰冷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地从罗盘中传出,“能量储备……17%……警告……高维侵蚀……持续……”
凌霜的目光扫过陈墨白,确认他还活着,随即又警惕地投向金属板外那翻滚涌动的彩色光流。她的呼吸略显急促,显然刚才强行带着两人穿越门户,又在这混乱的时空中稳住身形,消耗巨大。
“这是……哪里?” 陈墨白声音沙哑地问道,试图调动体内残存的星河之力,却发现经脉如同被彻底冻结,只剩下微弱的刺痛感。轩辕剑也静静躺在手边,剑身上流淌的星光黯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熄灭。风青璃融入的力量,在启动方舟和对抗污染中几乎耗尽。
“维度夹缝。时空规则的坟场。” 凌霜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冰冷简洁,带着金属的质感。“我们被遗骸的力量强行抛入乱流。方向、时间……在这里都没有意义。唯一的目标是……活下去,找到出口。” 她低头看了一眼罗盘上疯狂跳动的紊乱数据流,“我的装备……受损严重,定位功能基本失效。只能……随机漂流,寻找相对稳定的‘浮岛’。”
她话音刚落,金属板猛地一震!
只见他们所在的金属板边缘,一条如同巨大水蛭般的、由纯粹暗紫色能量构成的触手,悄无声息地从翻滚的光流中探出,猛地吸附在金属板的边缘!触手表面蠕动着无数细小的、散发着贪婪气息的吸盘,正疯狂地抽取着金属板本身残留的微弱能量!
“滋啦——!” 金属板被吸附的位置,瞬间被腐蚀出黑色的痕迹!
“饕餮的爪牙!阴魂不散!” 陈墨白瞳孔收缩,抓起轩辕剑就想站起,却因虚弱和空间的扭曲感再次踉跄。
凌霜的反应更快!
她甚至没有回头,握紧星尘罗盘的右手猛地朝吸附点方向一甩!罗盘中心的幽蓝晶体光芒一闪!
“星尘切割!”
“嗤——!”
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光线,如同最锋利的空间之刃,瞬间从罗盘射出,精准地斩在那条暗紫色能量触手的根部!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被斩中的触手如同被投入虚无,瞬间从断裂处开始湮灭、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然而,这如同捅了马蜂窝!
“嘶嘶嘶——!”
周围翻滚的彩色光流中,瞬间探出数十条、上百条同样狰狞的暗紫色能量触手!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从四面八方朝着这块小小的金属板残骸疯狂涌来!每一根触手都散发着饕餮那标志性的、令人作呕的贪婪与吞噬气息!
“能量储备……14%……” 罗盘的警报声更加急促。
凌霜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她迅速将昏迷的林小满小心地放在相对安全的金属板中心区域。然后,她猛地站直身体,暗银色的护甲在混乱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她双手紧握星尘罗盘,将其平举于胸前。
“最大功率输出!星尘力场——全周天防御模式!” 她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嗡——!!!”
星尘罗盘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幽蓝晶体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型的蓝色太阳!一道半透明的、布满无数高速旋转的幽蓝六边形能量网格的球形力场,以罗盘为中心瞬间扩张开来,将整块金属板残骸连同其上的三人,完全笼罩在内!
力场成型的瞬间,第一波暗紫色能量触手也狠狠撞了上来!
“砰!砰!砰!砰!”
密集的撞击声如同冰雹砸在钢化玻璃上!力场表面幽蓝的六边形网格剧烈闪烁、变形!每一次撞击,都让力场的光芒黯淡一分!罗盘上的能量储备读数如同雪崩般飞速下降:13%…12%…11%…!
凌霜的身体在每一次撞击中都微微震颤,面具下的嘴唇抿得更紧,甚至有一丝银色的血迹从她左臂那道被银色薄膜覆盖的伤口边缘渗出!强行维持如此强度的防御力场,对她自身也是巨大的负担!
“撑住啊!” 陈墨白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他尝试调动轩辕剑最后的力量,剑身却只发出微弱的哀鸣。他看向昏迷的林小满,她体表那层纯净的金色光晕在混乱时空和饕餮气息的双重压迫下,也变得极其微弱、明灭不定。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林小满紧闭的眼皮猛地跳动了一下!她心口位置,那曾被陈墨白斩灭污染核心的地方,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色光芒,如同沉睡的星辰被惊醒,骤然亮起!
这光芒并非来自体表的光晕,而是源自她的意识深处!仿佛是她体内那片由巫真守护的金色星空,在感受到外界极致的威胁和熟悉的守护意志(星尘力场)时,产生的共鸣与……呼唤!
随着这心口金芒的亮起,林小满的意识空间深处,那片与饕餮污浊世界激烈对抗的金色星空核心,巫真的意志化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她那由纯粹神性构成的手指,轻轻点向守护壁垒中心、那点属于林小满本身的、微弱却顽强的意识烛火。
一点比米粒还要微小、却凝聚了巫真最本源守护意志的金色光点,从烛火中分离出来,瞬间跨越了意识与现实的界限!
现实世界,林小满心口那点金芒骤然脱离了她的身体!化作一颗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温暖纯净光辉的金色光点!这光点无视了混乱的时空乱流,无视了狂暴撞击力场的饕餮触手,如同受到某种召唤,缓缓地、坚定地飘向……凌霜紧握着的星尘罗盘!
更准确地说,是飘向罗盘中心那颗如同蓝色太阳般的幽蓝晶体!
“嗯?” 凌霜显然也发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寒星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疑。星尘罗盘似乎也感应到了这纯粹的金色光点,急促的警报声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就在金色光点触碰到幽蓝晶体的刹那!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如同宇宙初啼般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和谐共鸣!
金色光点瞬间没入了幽蓝晶体之中!
原本狂暴刺目的幽蓝光芒,在这一刻发生了奇异的变化!蓝色的核心并未改变,但光芒的边缘却晕染开一层温暖而神圣的金色光晕!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冰冷的星尘科技与古老的巫真神性——竟然在这一刻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水乳交融般的和谐共振!
星尘罗盘上那疯狂下降的能量储备读数,骤然停止了!
能量储备:10%!
稳定!
不仅如此,那笼罩着金属板的、布满幽蓝六边形网格的球形力场,也瞬间发生了变化!力场表面高速旋转的网格边缘,同样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当下一波暗紫色能量触手再次狠狠撞在力场上时!
“嗤嗤嗤——!”
预想中的剧烈波动并未出现!那些触手撞上带有金色光晕的力场网格时,如同撞上了烧红的烙铁,接触点瞬间冒出大量腥臭的黑烟,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触手本身更是如同被净化般,前端迅速焦黑、萎缩、崩解!其蕴含的饕餮污染能量,竟然被那融合了巫真神性的星尘力场大幅削弱、净化!
防御压力骤减!
凌霜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清晰地感觉到,维持力场所需的能量消耗,至少降低了百分之七十!而且力场本身似乎拥有了某种“净化”的属性,对饕餮污染的抗性大增!
“这是……守墓人的力量?” 她冰冷的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波动。
就在她分神的这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碎裂声,从星尘罗盘内部传出!
只见罗盘中心那颗融合了金色光点的幽蓝晶体表面,竟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如同发丝般的金色裂纹!
紧接着!
“噗!”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混合着幽蓝与金色的光束,毫无征兆地从罗盘中心的裂纹处激射而出!光束并非射向饕餮触手,而是射向金属板残骸下方那翻滚不息的、由纯粹时空能量构成的彩色光流深处!
光束没入光流的瞬间,仿佛投入石子的湖面,那片区域的光流猛地向内坍缩、旋转,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边缘闪烁着金银双色光芒的漩涡!
漩涡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孕育?
“警告!未知能量溢出!检测到……高维生命反应!” 星尘罗盘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警报!
凌霜和陈墨白同时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金银双色漩涡。
漩涡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中心的光芒也越来越亮!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初生懵懂与纯净好奇的生命气息,从中弥漫开来!
“啵……”
一声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
漩涡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生物?
它只有巴掌大小,蜷缩成一团,悬浮在刚才漩涡的位置。它的身体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如同最上等暗银金属般的鳞片,鳞片缝隙间却流淌着温暖的金色光晕。它有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脑袋上顶着两个小小的、如同星尘罗盘幽蓝晶体材质的、闪烁着微光的犄角。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双眼睛——如同最纯净的宇宙星空,左眼是深邃的幽蓝,仿佛蕴含着无尽星辰;右眼则是温暖的金色,如同初升的朝阳。
此刻,这双奇异的眼睛正带着一丝初生的迷茫和好奇,懵懂地打量着这个光怪陆离的混乱世界,最后,它的目光落在了离它最近的凌霜,以及她手中那个裂开一道金色缝隙的星尘罗盘上。
它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同源的气息,发出一声微弱却清脆的、如同风铃摇曳般的鸣叫:
“啾…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