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下的真相
通道四壁渗着冷汗似的潮气,墨十三的纸灯笼浮在队伍最前端,暖黄光晕被黑暗啃噬得只剩巴掌大。
陆九溟走在中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柄洗冤刀——方才斩阴影生物时崩了个缺口,刀身还残留着诡物腐臭的血气。
身后传来白小芩面具摩擦的轻响,他侧头瞥了眼,少女正将青面獠牙的傩具系紧,朱砂绘制的火纹在面具边缘流转,像活过来的蛇。
\"竹姨,青桃的手还抖吗?\"他压低声音问。
沈青竹正给妹妹调整护腕,闻言抬头时鬓角沾着汗:\"方才那阴影挠了她手背,我敷了止痉散。\"沈青桃立刻攥紧拳头举到他眼前,掌心还留着淡紫药渍:\"九溟哥,我不疼!\"声音里却带着点发颤的尾音。
陆九溟喉咙发紧,伸手揉了揉她发顶——这丫头总爱学姐姐装大人,可指节还白得透亮。
铁面匠的机械臂突然发出\"咔嗒\"轻响,走在最前的身影顿住。\"到了。\"他的嗓音像锈住的齿轮,机械臂关节处弹出探灯,两道冷白光刺破黑暗。
众人下意识眯眼。
入目是座被岁月啃噬的地下祭坛。
正中央立着尊三人高的石像,石质呈诡异的青灰色,表面布满蛛网似的裂痕,却奇异地没有半点地衣或水渍。
石像双手交叠于胸前,掌心托着把半尺长的钥匙,青铜质地,周身缠着活物般扭动的符文——陆九溟瞳孔微缩,那些纹路与他阴籍残卷里\"诡门图\"的脉络竟有七分相似。
\"是'锁龙钥'。\"崔婆婆突然出声,枯瘦的手指抠住腰间的封魂匣,\"我师父的笔记里提过,当年封诡门用了三物:圣物镇气,锁龙钥断脉,还有......\"她突然噤声,目光死死黏在石像眉心——那里嵌着块半透明的玉,隐约能看见里面困着团黑雾。
陆九溟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撞着肋骨,像是要挣破血肉去够那把钥匙。
残卷在识海里发烫,原本模糊的\"渡阴人\"传承突然浮起半行:\"钥引魂,魂引门......\"
\"别碰!\"白小芩的手突然抓住他手腕。
少女的傩面泛着幽蓝荧光,眼洞后的瞳孔收缩成细线:\"石像在吸我的灵力。\"她指尖掐了个傩戏诀,原本笼罩众人的护盾突然泛起涟漪,像被无形的手揉皱的水面。
同一时刻,沈青竹撒出的避邪粉在半空凝滞。
那些本该飘向四周的朱砂、雄黄酒粉突然聚成旋涡,朝着石像方向急坠。
柳如烟的幻影术最先破功,她伪装成陆九溟的影子\"噗\"地散成绢帛碎片,真实身形踉跄后退:\"它......在剥我的伪装。\"
石像的眼睛亮了。
两簇幽绿鬼火从石眼眶里腾起,照亮了它嘴角的弧度——那根本不是石像该有的表情,分明是活人在笑,带着几百年沉淀的阴毒。
\"小心!\"铁面匠的机械臂猛地挥出,金属钩爪精准勾住最近的石柱。
下一秒,石像的石拳已轰向陆九溟方才站立的位置,地面裂开蛛网纹,碎石溅得众人脸上生疼。
白小芩的傩面突然爆出刺目金光。
她咬破舌尖,血珠溅在面具上,火纹刹那间化作活物,顺着她手臂爬向空中,结成张火焰网罩住石像。\"定!\"她喝出声,声音里带着不属于凡人的沙哑——这是傩戏\"请神\"后的声线。
石像的动作顿了顿,石拳停在离沈青桃头顶三寸处,石屑簌簌落在她发间。
\"青竹!\"陆九溟吼了一嗓子。
沈青竹早有准备,抬手撒出把靛青药粉。
药粉遇火即爆,腾起团紫烟,石像表面的青灰石皮瞬间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肉质——原来这尊石像竟是用尸油、石粉和活人血肉浇筑而成!
\"纸墙!\"墨十三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
他咬破指尖,血滴在袖口,原本半透明的纸人从他影子里钻出来,手拉手在众人前方筑起道纸墙。
石拳砸上来时,纸墙泛起水波似的震颤,却到底没破——墨十三的半张脸彻底透明了,能看见底下翻涌的纸浆纹路,可他仍咬着牙,指尖在掌心画出新的符。
柳如烟的绢帕在指间翻飞。
她沾了自己的血,在帕子上画了个与石像轮廓相似的影子,猛地抛向空中:\"替!\"影子与石像重叠的刹那,石像的石拳狠狠砸向自己胸口,碎石飞溅中,它发出类似野兽的闷吼。
崔婆婆的指甲深深掐进封魂匣。
她绕着石像转圈,枯枝般的手指不断点在石身上:\"这里!\"她突然喊,\"肩胛骨处有个阴文!\"陆九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石肩处果然刻着极小的\"破\"字,被血肉覆盖了大半。
他抽出洗冤刀,刀身还沾着之前的诡血,此刻竟泛起幽蓝微光——那是\"听骨术\"在共鸣。
\"铁叔!\"他转头看向铁面匠。
机械师早已掏出工具,机械臂末端弹出微型凿子,\"咔\"地凿进\"破\"字位置。
石屑飞溅中,石像发出刺耳的尖啸,石身开始剧烈震颤。
\"退!\"陆九溟拽着最近的沈青桃往旁闪。
石像的石身突然崩裂,暗红血肉里爆出无数条黑蛇似的触须,其中一条擦过白小芩的手臂,在她腕上划出道血痕。
少女的傩面\"咔\"地裂开道缝,却仍咬着牙维持火焰网。
\"青竹,伤药!\"陆九溟喊。
沈青竹的药囊早被她抛了过来,他反手抛给白小芩,自己则握着洗冤刀冲向石像。
刀身的幽蓝光芒大盛,他能听见残卷在识海里翻页的声音,\"走阴仵作\"的传承突然清晰起来:\"以血为引,以骨为媒......\"
他挥刀斩向石像的\"心脏\"位置——那里有团跳动的黑血,正是方才崔婆婆说的\"锁魂玉\"所在。
刀入血肉的瞬间,他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与之前在阶梯口听见的笑声如出一辙。
黑血溅在他脸上,灼烧般的疼,可他咬着牙继续用力,直到\"咔\"的一声,锁魂玉被挑了出来。
石像轰然倒塌。
陆九溟踉跄着扶住旁边的石柱,额头抵着粗糙的石面,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
白小芩的火焰网\"唰\"地消散,她扶着面具跪坐在地,面具上的裂痕从眼洞蔓延到嘴角;墨十三的纸墙彻底碎成纸片,他瘫在地上,半张脸已经开始脱落,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沈青竹正给妹妹处理触须留下的伤口,药粉撒在伤处,滋滋冒着白烟;柳如烟蹲在角落,正用绢帕擦去脸上的血,看见他看过来,冲他扯出个苍白的笑;崔婆婆正捡起地上的锁魂玉,眯眼研究;铁面匠的机械臂还保持着凿石的姿势,齿轮转动声里,他说:\"这石像的机关......和诡门图连在一起。\"
陆九溟的视线落在石像掌心的钥匙上。
青铜钥匙正微微发烫,符文流动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像在催促他去拿。
他走过去,指尖刚触到钥匙,识海里的残卷突然全部展开,无数金色符文涌入他的经脉。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断裂的龙脉、涌出的诡物、穿着道袍的男人将钥匙插进地脉......最后定格在一双眼睛——与之前笑声主人相同的眼睛,漆黑如墨,却泛着疯狂的光。
\"九溟哥?\"沈青桃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低头,发现自己已经握住了钥匙。
钥匙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遍全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苏醒——像是沉睡的野兽被唤醒,又像是被封在琥珀里的昆虫终于破茧。
通道深处再次传来女人的笑声,这次更近了,带着点得意的尾音:\"小仵作,你以为拿到了锁?
可你看看,这钥匙上的纹路......\"
陆九溟低头看向钥匙。
那些原本流动的符文突然静止,组成了两个字——\"开门\"。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