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的城墙，还立着。
但城里所有人的心，已经塌了。
从石城山上呼啸而来的炮弹，像死神的镰刀，一遍又一遍地收割着城内的希望。那不是攻城，那是审判。它精准地摧毁了武库，点燃了粮仓，将孙策的帅府轰得七零八落。它仿佛在用一种冰冷而残酷的方式，告诉城里的每一个人：抵抗，毫无意义。
甘宁带着那几十颗血淋淋的人头，来到了吴县城下。
他没有叫骂，也没有劝降。只是命人将那些曾经在江东叱咤风云的将领首级，一字排开，高高地悬挂在城外的旗杆上。
程普、韩当、陈武、黄盖……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张张曾经鲜活的面孔，如今，都化作了冰冷的、无声的控诉。
城头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的江东士兵，都呆呆地看着城下那惨烈的一幕。他们的手，在颤抖；他们的腿，在发软。那不是恐惧，那是一种……信念崩塌后的茫然与绝望。
他们为之奋战的英雄，他们心中的战神，都死了。
那他们，还为何而战？
孙策，也站在城头。
他看着城下那些熟悉的面孔，看着那些跟随他父亲、跟随他自己，一同打下这片江山的叔伯兄弟，如今却身首异处，高悬于此。
他的身体，没有颤抖。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了很久，很久。
仿佛要把那些面孔，永远地刻进自己的骨头里。
“都……都拿下来吧。”他沙哑着嗓子，对身边的亲卫说道，“找些好棺木，好生安葬了。别让他们……在城外吹风。”
亲卫们领命，打开了城门。
林凡的军队，没有趁机攻城。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江东的士兵，将那些首级，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取下，抬回城内。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
是夜，帅府之内，灯火通明。
孙策换下了一身重孝，穿上了他最喜爱的那套锦袍，腰悬古锭刀，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席卷江东的“小霸王”。
他召集了城中所有还能站得起来的文臣武将。
张昭、张纮、吕范、朱治……一个个江东的元老重臣，看着孙策这副模样，心中皆是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主公……”张昭老泪纵横，刚要开口，却被孙策抬手制止了。
“子布先生，不必多言。”孙策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微笑，一种看透了生死的平静，“我孙策，一生好强，从未输过。即便是败，也要败得像个霸王。”
他环视着堂下众人，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我父兄创业，打下这片基业，不容易。我孙策无能，守不住它，是我之过。但江东的百姓，是无辜的。江东的基业，不能就此断绝。”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异常郑重：“我死之后，尔等……皆降了吧。”
“主公！不可啊！”堂下众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哭声一片。
“主公！我等愿与主公死战到底！”
“江东，没有投降的将军！”
孙策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死？死很容易。活着，才难。林凡此人，我虽恨他入骨，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英雄。他的治下，百姓安居，府库充盈，远胜我江东。他推行的新政，他那些神鬼莫测的‘仙法’，或许……或许真的能给这乱世，带来一个新的出路。”
“我死，是为我孙家的荣耀而死。你们降，是为江东数十万百姓的生路而降。孰轻孰重，尔等心中，当有计较。”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早已准备好的帅印，交到张昭手中。
“子布先生，日后，江东的文臣，便以你为首。子纲先生（张纮），辅之。”
他又看向吕范、朱治等武将。
“子衡，公伟，我死之后，约束好城中将士，不得妄动。待林凡入城，好生交接。他若有心，必不会为难尔等。”
交代完一切，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都去吧。让我……一个人，再看看这江东的夜。”
众人含泪，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大堂。
空旷的大堂之内，只剩下孙策一人。
他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着窗外那片属于他的、也即将不再属于他的土地。
江风，吹动着他的发梢。
他想起了父亲孙坚临死前的嘱托，想起了与周瑜一同饮酒高歌的少年时光，想起了自己纵马横槊，席卷江东的意气风发。
一幕幕，如在眼前。
他笑了。
笑得有些凄凉，也有些释然。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拔开瓶塞，将里面的毒酒，一饮而尽。
酒很烈，也很苦。
他拄着刀，缓缓地坐倒在地，目光，依旧望着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
“父亲……公瑾……我……来见你们了……”
……
第二日，天明。
吴县城门，大开。
张昭、张纮率领着江东所有文武，身着素服，手捧孙策的帅印与遗书，立于城门之外，静候林凡的到来。
林凡率领着大军，缓缓入城。
他看着那些神情悲怆，却依旧站得笔直的江东文武，看着那座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城池，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他从张昭手中，接过了那枚沉甸甸的帅印。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江东，易主了。
一个时代，结束了。
而另一个，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三卷 席卷江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