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
郭言成声音干涩地打破了沉默，
用刀尖拨弄了一下那只雌性怪物臃肿的腹部，
“我们之前闯进去的那些‘房间’，都是一个个怪物的小家庭。”
“位置都比较高，在两侧……”
他努力回忆着爬行时的方向和坡度变化，
结合刚才看到的几个类似腔室的位置，
“……它们像是分工明确，雌性留守看护幼崽，雄性出去捕猎，带回‘食物’……”
他顿了顿，
目光投向通道更深处那无尽的黑暗，眉头紧锁，
“出路……应该在地势更低的地方！”
“很可能沿着一条主要向下的通道走！”
“那通道可能连接着我们掉下来的那个圆形大厅，也可能……通到外面！”
金雅点点头，收起了光刃，脸上也收起了惯有的戏谑，显得异常严肃：
“有道理。试试看！”
接下来的路程变得异常煎熬。
他们按照郭言成的判断，
在如同蛛网般错综复杂的通道网络中，
不断地寻找着向下倾斜的路径。
每一次遇到岔口，都优先选择坡度更陡、向下延伸的那一条。
然而，迷宫的恶意远超他们的想象。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闯入类似的“育婴室”，
看到一只只守护着幼崽的雌性怪物。
每一次遭遇，都意味着一次短暂的、却必须进行的血腥清理。
重复的杀戮、越来越压抑的环境、以及那挥之不去的、关于怪物繁衍能力的沉重阴影，
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们的神经，几乎要将他们拖入麻木的深渊。
身上的作战服早已被冰冷的岩壁渗水和汗水浸透，
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就在郭言成感觉自己的腿像灌了铅，
精神也快要被这无休止的黑暗和重复的杀戮磨平时，
爬在前面的金雅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啊！”
紧接着，她整个身体猛地向下坠去！
“金雅！”
郭言成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是出于本能，
他的右手如同闪电般向前探出，
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地、牢牢地抓住了金雅的手腕！
巨大的下坠力道猛地传来，扯得他一个趔趄，
半边身子都被带得向前扑倒，
手肘和膝盖重重地磕在粗糙的岩石地面上，
火辣辣地疼。
“抓紧！！”
郭言成咬紧牙关，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力对抗着下方传来的力量。
他整个人趴在地上，
左手死死扣住地面一块凸起的岩石，才勉强稳住身形。
下方一片漆黑，
探照灯的光柱因为角度问题，
只能照到金雅腰部以下和一片空荡荡的黑暗。
他看不到底！不知道下面是万丈深渊还是……
“言成！放手！”
下方传来金雅的声音，
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虚弱的颤抖和绝望的哭腔，
“快放手！别管我！你会一起掉下来的！我……我撑不住了！”
郭言成的心猛地一揪。
“你又不喜欢我……”
金雅的声音断断续续，
充满了哀怨，
在黑暗中幽幽传来，
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控诉，
“言成你听我说。”
“我……我金雅又不是那种……下作的女人……我为什么只逗你……不逗别人？”
“你真以为……我是拉拉吗？”
“言成……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和蓓贝姐姐好好的。”
这声音，这语气……郭言成心里那根绷紧的弦，
却在这凄婉的诀别台词中，
“啪”地一声，断了。
一股极其强烈的、熟悉的、混合着荒谬和被耍弄的愤怒感瞬间冲上头顶！
刚才那一丝担忧和紧张瞬间消失。
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在下方金雅还在酝酿着下一句更加催人泪下的遗言时，
异常干脆地……松开了手。
金雅：“？？？”
那个充满了惊愕、茫然、难以置信的疑问语气词，
是她留在空气中的最后一个声音。
紧接着，下方传来“噗通”一声沉闷的、清晰的、肉体落地的声响。
听声音，不高。而且……似乎还挺软乎？
郭言成面无表情地挪到洞口边缘，探出头向下看去。
下方离他趴着的洞口边缘，目测最多四米出头。
金雅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大字型摔在一处石阶上。
她仰面朝天，脸上那副泫然欲泣、哀婉欲绝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
就彻底被一种混杂着错愕、懵逼和被拆穿后的巨大尴尬所取代。
那双漂亮的、此刻瞪得溜圆的眼睛，
正直勾勾地瞪着洞口探出头的郭言成，
写满了“你怎么不按剧本来”的灵魂质问。
郭言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嘴角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最终只化作一句平静无波、却杀伤力十足的陈述句：
“我就知道。”
金雅：“……”
那张堪称绝色的脸蛋，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从尴尬的粉红迅速升级为羞愤的艳红，
最后定格在气鼓鼓的紫红上。
她猛地从地上弹起来，
动作利落地拍打着作战服上的尘土，
狠狠地跺了跺脚，
对着洞口的方向，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异常响亮、充满了挫败和恼羞成怒的：
“哼！！！”
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荡。
郭言成懒得再看她，
估摸了一下高度，
双手扒住洞口边缘，
身体利落地向下一荡，
然后松手，
稳稳地落在了金雅身边那片厚厚的腐殖层上，
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没情调！死直男！”
金雅扭过脸去，气呼呼地小声咒骂着。
郭言成懒得理她，
迅速打开了头盔上更强的探照灯，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
灯光驱散了眼前的黑暗，
也瞬间将他们所处的环境清晰地呈现在两人面前。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无比的、向下凹陷的圆形坑洞边缘。
这坑洞的边缘，是一圈宽约两米、由粗糙岩石天然形成的、略微倾斜向下的台阶。
而台阶之下……
探照灯的光柱如同两柄巨大的光剑，
刺破了浓稠的黑暗，笔直地向下延伸，
光柱所及之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无边无际的惨白！
那不是岩石，不是泥土。
那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堆积如山、根本无法估算数量的……骸骨！
人类的骸骨！怪物的骸骨！
惨白的头骨空洞的眼窝无声地仰望着上方，
断裂的肋骨、扭曲的脊椎、破碎的盆骨、巨大怪物的爪骨和狰狞的颅骨……
所有的骨骼都如同垃圾般被随意地丢弃、堆砌在一起，
形成了一座巨大无比的、散发着死亡和绝望气息的坟场！
一些枯骨早已风化碎裂，铺在坑底形成厚厚的骨粉层；
一些则相对“新鲜”，上面甚至还挂着丝丝缕缕尚未完全腐烂的筋肉，
在探照灯惨白的光线下，泛着令人作呕的、油腻的暗沉光泽。
浓烈到无法形容的、混合着腐肉、骨骼粉尘和尘埃的恶臭，
如同有形的巨浪，
猛地拍打在两人的脸上，
瞬间冲垮了他们的嗅觉神经！
整个坑洞巨大得超乎想象，
探照灯的强光竭力向前延伸，
却根本无法照亮它的全貌，
只能勉强勾勒出那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的、一直向下延伸、仿佛直达地狱深处的恐怖斜坡的轮廓。
郭言成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的头皮像是被无数钢针同时刺中，
炸裂般的麻木感席卷了整个头颅。
胃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酸水。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干涩到极点的、带着无法抑制颤抖的气音：
“这……这他妈……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