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军用卡车已经驶入黑石岭的腹地。
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像磨刀石般刺耳,惊起几只乌鸦\"嘎嘎\"叫着掠过枯树林。
冷艳锯靠在车厢挡板上,看着自己的影子在颠簸中支离破碎。
\"到了,菜鸟们,开始冲刺吧。\"
颜朗的声音像一柄铁锤,突然砸碎了车厢里昏沉的睡意。卡车猛地一个急刹,后厢挡板\"咣当\"一声砸落,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逆光中,颜朗站在车尾的身影被镀上一层毛边,脸上的刀疤在晨光里泛着铁锈般的暗红,像一条蜈蚣趴在颧骨上。
他展开地图的声响像撕开一块老树皮,\"哗啦\"一声,惊飞了停在车栏上的蚂蚱。
那蚂蚱慌不择路地撞进车厢,正落在张老实的钢盔上,六条腿慌乱地抓挠着迷彩罩布。
\"菜鸟们,听好了——\"颜朗抖了抖地图,惊起更多藏在草丛里的飞虫,\"24小时,穿越黑石岭到卧虎山。\"
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在黝黑的脸上格外扎眼,\"当然,你们可以现在认怂,我这儿有专门给软蛋准备的粉红色退训申请书。\"
淘金者的荣耀时刻,学员们沉默得像群石雕。李拥军悄悄用鞋尖碾死一只爬过脚背的蚂蚁,\"啪\"的轻响后,汁液在砂地上洇出个不规则的黑点。
冷艳锯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山峦,黑石岭的轮廓像一排獠牙咬在天际线上,山腰缠绕的晨雾宛如某种活物在缓缓蠕动。
冯大嘴的喉结上下滚动,汗水顺着太阳穴滑到下巴,在下巴尖上悬成一颗将落未落的水珠。他作训服领口露出的锁骨处,还留着上次训练时被荆棘划出的结痂。
\"怎么?都哑巴了?\"颜朗用地图卷成的纸筒挨个敲打钢盔,发出\"咚咚\"的闷响,\"还是说...\"他突然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一个肮脏的秘密,\"你们在等炊事班送早餐来?\"
这句话像根针,扎破了沉默的气球。学员们一个接一个跳下车厢,作训靴砸在地面上扬起细小的尘埃。冷艳锯落地时,听见自己膝盖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东边的云层正在燃烧,而西边还挂着半轮不肯退场的月亮,像片被咬剩的指甲盖。
\"记住,\"颜朗的声音从背后追来,\"我在终点等你们...或者你们的尸体。\"他说完转身走向卡车驾驶室,军靴后跟上的马刺在石头上擦出一串火星。
卡车喷着黑烟开走了,留下一群学员站在荒野中。张老实突然打了个喷嚏,声音大得惊飞了树上的乌鸦。
李拥军望着远处蜿蜒的山路,小声嘀咕:\"你们说...教官会不会在半路埋了地雷?\"
没人回答,没人敢回答。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他们满是汗渍的作训服,和眼中那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背包检查,快!\"颜朗突然暴喝。
冷艳锯卸下背包:一把多功能军刀,一发应急处置的实弹,一个掉漆的铝制水壶,块黑黢黢的打火石。冯大嘴翻出自己的物资时,带出几粒发霉的压缩饼干碎屑。
\"哟,私藏军粮?\"颜朗用脚尖挑起碎屑,弹到冯大嘴脸上,\"看来你很需要加餐?\"
张老实突然打了个喷嚏,惊飞灌木丛里两只斑鸠。颜朗转头看他:\"怎么?对任务有意见?\"
\"报告!\"张老实揉着鼻子,\"我对花粉过敏!\"
\"好得很!\"颜朗拍手,\"等会儿让蜜蜂给你做个针灸!\"他退后两步,突然踹向卡车轮胎:\"滚吧!\"
卡车喷着黑烟远去时,冷艳锯注意到车轮碾过一丛野花,紫色的花瓣粘在胎纹里,像串小小的俘虏。
正午的太阳像烧红的铁饼扣在头顶。冷艳锯舔了舔嘴唇,尝到血锈味——水壶早在两小时前就空了。李拥军突然蹲下身,军刀\"咔\"地撬开块龟裂的树皮。
\"开饭了,各位!\"他捏起只油亮的甲虫,虫足在空中疯狂划动,\"瞧这大长腿,生前肯定是个田径健将。\"
冯大嘴胃里泛酸水:\"惨无人道,你他妈真下得去嘴?\"
\"这叫蛋白质刺身。\"李拥军把甲虫丢进嘴里,咀嚼声像踩碎玻璃,\"嘎嘣脆,鸡肉味。\"
冷艳锯没搭话。他盯着岩石缝隙里一闪而过的银光,军刀闪电般刺下。刀尖挑起来时,一条小蛇扭成S形,信子\"嘶嘶\"吐着。
\"加菜。\"冷艳锯捏住蛇头一拧,\"刺身改蛇羹。\"
张老实突然\"嗷\"一嗓子蹦起来,从领口抖出只蝎子。那蝎子举着尾针,在沙地上划出个惊叹号。
\"法国蜗牛配毒蝎。\"李拥军吹口哨,\"米其林三星啊,老张!\"
暮色像滴在水里的墨汁,很快晕染开来。四人找到处风化岩形成的天然屏障,枯枝在火堆里\"噼啪\"炸响。冷艳锯用刀尖挑着蛇肉翻转,油滴在火炭上腾起蓝色火苗。
张老实突然从岩缝里掏出几个蜗牛,壳上还沾着苔藓。\"好的食材只需简单的烹饪,法餐讲究原生态。\"他把蜗牛丢进火堆,外壳爆裂声像放小鞭炮。
冯大嘴盯着火光发呆:\"你们说,咱们在这里茹毛饮血...阎王爷现在是不是在涮羊肉?\"
\"错。\"李拥军掰着指头,\"火锅配茅台,炊事班老彭的拿手红烧肉,阎王教官的...\"
\"闭嘴!\"张老实咽着口水,\"老子现在看你的脸都像烙饼!\"
冷艳锯突然竖起手指。远处传来狼嚎,悠长得像把锯子锯开夜幕。火堆\"噼啪\"炸出颗火星,落在冯大嘴裤腿上烧出个焦黄的洞。
\"加餐的来了,这是些饥不择食的狠狼啊。\"冷艳锯慢慢握紧军刀。
后半夜气温骤降。冷艳锯惊醒时,火堆只剩几点猩红。李拥军蜷在旁边发抖,作训服结着层白霜。
\"老李?\"冷艳锯摸到他额头,滚烫得像块火炭。
冯大嘴鼾声突然中断:\"咋了?狼来了?\"
\"比狼麻烦。\"冷艳锯撕开自己衣襟,\"低温症。\"
三人轮流背着李拥军前行时,月亮像个冰窟窿挂在头顶。张老实突然指着远处:\"看!萤火虫!\"
\"放屁!\"冯大嘴喘着粗气,\"这季节哪来...等等!\"那点绿光确实在移动,越来越多,连成一片。
\"磷火。\"冷艳锯收紧手臂,\"跟着走,那边是洼地。\"
当他们跌跌撞撞冲到溪边时,朝阳正把雾气染成粉红色。冯大嘴整个脸埋进水里,抬头时唇边挂着条蚂蟥,像根诡异的胡子。
\"加餐,正儿八经的荤菜啊。\"冷艳锯说。
这次连李拥军都笑了,虽然笑声像破风箱漏气。
第三日黄昏,基地的了望塔出现在地平线上。四个人互相搀扶着,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
张老实的裤腿成了布条,露出满是血痕的小腿。冯大嘴的作训服后背裂开个大口子,像张正在嘲笑的乌鸦嘴。
颜朗站在铁门前,手里的烤鸡滴着油。\"超时十八分钟。\"他撕下鸡腿,\"不过...\"
烤鸡划出抛物线,\"啪\"地落在沙地上。四人扑上去的样子,确实像群饿狼。
\"慢点吃。\"颜朗蹲下来,突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扔给冷艳锯,\"接着。\"
那是个扁酒壶。冷艳锯灌了一口,烈酒烧过喉咙时,他看见颜朗的刀疤在夕阳下柔和了许多。
\"知道为什么选黑石岭吗?\"颜朗突然问。
李拥军吐出鸡骨头:\"因为够远?\"
\"因为...\"颜朗指向远方,\"那里的荆棘丛,会开一种紫色小花。\"他站起身,影子笼罩着四人:\"恭喜你们,现在配得上它了。\"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掠过远处的荆棘丛,确实有点点紫光闪烁。像勋章,又像未愈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