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的铁皮土豆堆满了角落的陶缸，沉甸甸的份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剥去重金属表皮的薯肉洁白扎实，在陶锅中炖煮后散发出的朴素粮食香气，是这片废土上最动人的凯歌。饱食带来的满足感尚未消退，新的目标已然清晰——哭嚎麦的种子。
仓库管理员那张油腻的桌子，再次成了他们必须面对的关卡。这一次，袁方手中多了一件无形的武器：成功的种植经验，以及那片被初步改良的土壤。
“哟，还没饿死呢？”仓库管理员老头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浑浊的眼睛扫过鱼贯而入的袁方等人，在陈大勇明显虚弱的脸色和众人身上尚未洗尽的红土痕迹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了袁方身上，“这次又想要什么？哭嚎麦的种子？”他仿佛能看透人心，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是的，老先生。”袁方上前一步，姿态恭敬，语气却是不卑不亢，“我们需要哭嚎麦的种子，为下一季种植做准备。”
老头嗤笑一声，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桌上那本油腻的硬皮登记簿：“规矩，登记田号。种子配额，按人头算，一人五斤。不过嘛…”他拖长了音调，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哭嚎麦的种子可不比铁皮土豆，发芽率更低，生长期更长，对水的要求也更刁钻。就凭你们这些‘废物’？种得活吗？别糟蹋了好东西。” 他特意加重了“废物”二字。
袁方没有被激怒，反而微微一笑。他示意陈大勇和林涛抬过来一个小陶筐，里面装着十几个特意挑选出来、个头匀称、表皮相对完好的铁皮土豆（剥皮前的样子）。
“老先生请看，”袁方拿起一个沉甸甸、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铁皮土豆，“这是我们c区7号田收获的。”
仓库管理员的目光落在陶筐里，浑浊的眼珠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是老手，一眼就看出这些块茎的成色远超他经手过的、那些贫瘠土地上产出的劣等货！个头更大，金属光泽更内敛，说明内部薯肉含量更高！
“哦？”老头坐直了身体，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点真实的兴趣，“有点意思。c区7号…那片有名的‘赤毒地’？你们怎么种出来的？” 他锐利的目光像探针一样刺向袁方。
袁方心中一定，知道鱼上钩了。他平静地说道：“运气，加上一点点笨办法。我们发现了一些…前人留下的笔记碎片，关于‘轮种’的。铁皮土豆确实难种，尤其是发芽和初期生长，对水的要求很苛刻。”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老头的表情。老头没说话，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登记簿的边缘，显然在等下文。
“我们摸索出了一种…相对有效的‘水处理’方法。”袁方斟酌着词句，半真半假，“虽然麻烦，但能保证铁皮土豆发芽和幼苗期的基本需求。另外，我们发现了一种本地藤蔓（他指了指门外攀爬的蚀金藤）的汁液，经过特殊处理（指林涛的胃酸和钱多多的转化），在特定比例下混合表层土和淤泥，烧制出的陶器用来储水，能有效防止二次污染。” 他巧妙地隐去了影子隔绝污染和生物吸附净化的核心，只抛出“水处理”和“陶器防污”这两个相对模糊但价值巨大的点，并将功劳部分归功于“本地资源”（蚀金藤）。
“还有，”袁方指向陈大勇，“他的【加速生长】技能，虽然效果微弱，但持续不断地施加，积少成多，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这是实话，但隐瞒了陈大勇拼命压榨的程度。
袁方的话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老仓库管理员心中激起了波澜。他管理仓库多年，见过太多批被发配来的“废物”，绝大多数都在贫瘠和绝望中挣扎几个月后黯然离去或无声消失。能在“赤毒地”c区7号种出成色如此不错的铁皮土豆，本身就堪称奇迹！更别提对方话里透露出的“水处理”和“陶器防污”技术！这两点，恰恰是0级种植区最难解决的痛点！锈河的水有毒，金属容器会污染，这是常识，但如何解决？对方似乎摸到了门道！
老头浑浊的眼睛里精光闪烁，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老狐狸。他慢悠悠地开口：“小子，有点门道。不过…”他话锋一转，“哭嚎麦的种子，比铁皮土豆精贵得多。基地库存也紧张。你们那点种植经验…不够换。”
讨价还价开始了！
“老先生，我们的经验是实打实的。”袁方寸步不让，指着陶筐里的土豆，“这片田改良后的效果，您也可以派人去看。下一季种哭嚎麦，成功的几率会大增！这不仅是我们的需求，也是基地的产出，不是吗？”
“哼，空口白牙。”老头不为所动，但目光却忍不住又瞟了一眼那些铁皮土豆，“五斤配额是规矩。想要更多？或者想要品质更好的种源？拿东西换。”
“我们可以提供改良后的部分土壤样本供基地研究，”袁方抛出诱饵，“以及我们摸索出的陶土混合比例和简易烧制方法。这能解决部分储水污染问题。” 他愿意分享陶器技术，因为这相对容易复制，核心的净水技术则死死捏在手里。
“土壤样本？陶土配方？”老头似乎在权衡，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加快，“不够！哭嚎麦的种子，尤其是高活性种源，价值不是这点东西能比的！”
谈判陷入僵局。袁方知道，必须拿出更有分量的筹码了。
“如果…”袁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如果我们的方法，能稳定提高铁皮土豆在类似c区7号田这类‘赤毒地’的发芽率和初期成活率呢？哪怕只提高一成？” 这是他根据自身经验估算的保守数据，但对于在贫瘠土地上挣扎的基地来说，一成意味着巨大的粮食增量！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老管理员的心上！提高一成？！在0级种植区，这几乎是天方夜谭！但眼前这些年轻人…他们确实做到了！老头脸上的皱纹都似乎抖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袁方，仿佛要把他看穿。
空气凝固了几秒。
“……两成！”老头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我要你们保证，在下一批分配到类似劣质田的新人身上，用你们的方法，铁皮土豆的发芽率和初期成活率，至少提高两成！并且，你们要交出完整的‘水处理’和‘陶器防污’流程记录！作为交换…”
他猛地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用特殊油纸密封、散发着微弱草木清香的布袋，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那布袋的材质和封口方式，都与装铁皮土豆种子的粗糙麻袋截然不同！
“这是‘绿穗’哭嚎麦的种源！活性高，抗病性稍强，基地的库存也不多！给你们十二个人，每人…十斤！”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份量，远超基础配额！品质更是天壤之别！
一百二十斤优质“绿穗”哭嚎麦种子！
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但条件也极其苛刻——交出核心技术（至少是表面流程），还要为基地培训新人！
袁方的心脏狂跳。他快速权衡：核心的净水技术（影子隔绝+生物吸附）和技能组合（李慕白、苏暖暖、林涛的关键作用）很难被完全复制，即使交出流程，别人没有他们的特定天赋也未必能成功。陶器技术分享出去利大于弊。至于培训新人…未尝不是扩大影响、获取信息的机会。
“可以！”袁方果断应下，目光炯炯，“但我们也有条件：第一，我们只提供方法和流程记录，不保证所有人都能成功，毕竟天赋和环境差异很大。第二，接受培训的新人，必须由我们挑选，并且要配合我们的实验田进行部分对比种植。第三我们还需要能种植一亩地的铁皮土豆种源” 他要掌握一定的主动权。
“哼，小滑头！”老头哼了一声，但并未反对，算是默认了。他小心地解开油布袋的封口，一股更浓郁、充满生机的草木清香弥漫开来，里面是粒粒饱满、呈现健康黄绿色、隐隐有微弱能量波动的麦种！与登记册后面仓库里那些干瘪灰暗的普通哭嚎麦种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拿去吧！”老头将布袋推过来，又指了指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边麻袋里的普通种，也给你们五十斤配额。‘绿穗’是宝贝，别张扬！”
袁方强压激动，郑重地接过那袋沉甸甸的“绿穗”种源，又将五十斤普通种子装袋。林涛和陈大勇立刻上前扛起。
“流程记录，三天内送来。”老头最后叮嘱了一句，挥挥手，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博弈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走出仓库，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袁方紧紧抱着那袋散发着清香的“绿穗”麦种，感觉像抱着未来的希望。伙伴们脸上都洋溢着兴奋。
“一百二十斤‘绿穗’！还有五十斤普通种！”唐小月声音都在发颤。
“我们…我们真的换到了！”苏暖暖看着布袋，满眼不可思议。
“那老狐狸…精得很。”李慕白低声说，帽檐下的目光带着警惕，“他看中的是我们的方法。”
“没错，”袁方点头，神色冷静下来，“这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我们得到了珍贵的种源，他得到了可能提升基地整体产量的技术，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至于培训新人…”他嘴角勾起一丝微妙的弧度，“未必是坏事。走吧，种子在手，下一步…”
他望向那片刚刚收获、等待着新生命的c区7号田，改良后的红土在阳光下仿佛也多了几分温润。
“该让这片土地，响彻希望的‘哭声’了！”
交换的种子，如同希望的契约，沉甸甸地压在肩头。前路依旧艰险，哭嚎麦的噪音、漫长的生长期、对超能能量水的需求，都是巨大的挑战。但手握优质种源和初步改良的土地，这群“废物”少年，已经拥有了在这片废土上奏响更强音调的资本。生存的乐章，即将进入更加激昂却也更加刺耳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