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跟不要钱似的,砸在车队宿舍的玻璃窗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江逾朝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把怀里的药袋又捂紧了些。
袋里的退烧药和姜汤还温着,但他自己从药店跑回来的路上淋成了落汤鸡,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滴,湿透的衬衫贴在背上,冷得他直打哆嗦。
凌琛的房间在走廊尽头。
江逾朝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
他又敲了敲,提高了点声音:“凌琛?我是江逾朝。”
“进。”里面传来一声沙哑的回应,带着明显的不耐。
江逾朝推门进去,一股热气混着淡淡的汗味扑面而来。
凌琛躺在床上,被子只盖到腰际,露出的胳膊上还带着水珠,显然刚冲过澡。
他额头上搭着条湿毛巾,脸色比平时白了些,眼神却依旧锐利:“你怎么来了?陈默呢?”
“陈医生家里有事回去了。”江逾朝把药和姜汤放在床头柜上,“你先把药吃了吧,发着烧呢。”
凌琛没看他,只盯着天花板:“放那吧,你出去。”
江逾朝没动。
他伸手想探探凌琛的额头,指尖刚碰到对方滚烫的皮肤,就被凌琛猛地偏头躲开。
“说了让你出去,听不懂?”他皱着眉,语气里的烦躁像针一样扎人,“我不需要你照顾,别在这碍眼。”
雨还在窗外狂泻。
江逾朝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没说话,只是拧开退烧药的瓶盖,倒了杯水递过去:“先吃药。”
凌琛终于侧过头看他,眼神像看什么麻烦东西:“江逾朝,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药得吃。”江逾朝把水杯往前递了递,“姜汤我煮了很久,驱寒。”
空气里沉默了几秒,只有雨声和凌琛压抑的咳嗽声。
他最终还是坐起身,从江逾朝手里夺过药和水,仰头吞下。
喉结滚动时,江逾朝注意到他脖颈处有颗淡褐色的痣,以前从没机会离这么近看。
“毛巾该换了。”江逾朝伸手去拿他额头上的毛巾,指尖刚碰到他的鬓角,凌琛就像被烫到似的挥开他的手:“烦不烦?说了让你出去!”
湿毛巾掉在被子上,水渍晕开一小片。
江逾朝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凌琛不耐烦的脸,突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他想起自己冒雨跑了三条街才找到还开着的药店,想起煮姜汤时被蒸汽烫到手,现在看来都像个笑话。
“那你好好休息。”他低声说,转身往外走。
“等等。”凌琛叫住他,声音哑得厉害,“把毛巾捡起来。”
江逾朝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凌琛已经重新躺下,侧脸对着墙,只留给一个冷硬的轮廓。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毛巾,叠好放在床头柜,没再看床上的人,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映着窗外的雨幕。
江逾朝靠在门板上,听着里面没有动静,才慢慢滑坐在地上。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地板冰凉,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骨头里。
他想起上一个世界里,也是这样的雨夜,他发高烧时,那个“他”也是这样不耐烦地让他“别烦”。
碎玻璃的声音在脑子里嗡嗡响了两声,又安静下去。
江逾朝扯了扯嘴角,有点想笑。
这火葬场的火,烧得可真够旺的,把他的心都快烧成灰了。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里面的呼吸声变得均匀,才慢慢起身。
经过洗漱间时,镜子里映出个狼狈的身影: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他掬了把冷水拍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脑子清醒了些。
回到自己的小单间,江逾朝才发现自己也开始打喷嚏。
他摸了摸额头,有点烫。
大概是淋雨太久,也着凉了。
桌上还放着给凌琛准备的明日早餐食材,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他把东西塞进冰箱,倒了杯热水握着,忽然觉得很累。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温然发来的消息:“逾朝,听说凌神发烧了?你没事吧?”
“没事,他睡了。”江逾朝打字回复,指尖有点抖。
温然秒回:“那就好。对了,明天有场重要的训练赛,你记得提醒凌神别空腹吃药,他胃不好。”
江逾朝看着屏幕上的字,没再回复。
他想起凌琛每次比赛前都会胃疼,是他偷偷在薄荷糖里加了养胃的成分;想起他总说“别管闲事”,却在他递过去温水时,会难得地沉默接过。
这些细微的好,以前觉得是希望,现在只觉得像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窗外的雨还没停,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他心上。
他缩在椅子里,把杯子焐在胸口,却暖不了那里的寒意。
也许真的像碎玻璃说的,他只是个过客,没必要投入真感情。
可心这东西,疼起来的时候,哪由得人控制。
第二天江逾朝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他头疼得厉害,爬起来开门,看到温然一脸焦急:“逾朝,你怎么没去赛场?凌神的车好像出了点小问题,没人能弄……”
“我马上来。”江逾朝打断她,声音哑得厉害。
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往脸上泼了把冷水,镜子里的人眼下乌青,嘴唇干裂。
刚走到走廊,就看见林薇板着脸过来:“江逾朝,你怎么回事?凌神的车出问题了,你还不赶紧去看看?真是指望不上……”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江逾朝推开了。
江逾朝没理她,径直往车库走。
雨已经停了,但空气里还是湿冷的。
他走到凌琛的赛车旁,沈驰正在和技师嘀咕什么,看到他眼睛一亮:“逾朝,你可来了,这传感器……”
“我看看。”江逾朝戴上手套,蹲下身检查。
手指刚碰到传感器,身后就传来凌琛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依旧没什么温度:“让开。”
江逾朝动作一顿,站起身让开位置。
凌琛穿着队服,脸色还是不太好,却执意要自己检查。
他蹲在地上,手指在传感器上摸索了半天,又抬头看了看江逾朝:“哪里有问题?”
“线路接触不良。”江逾朝言简意赅,递过旁边的扳手,“拧紧这里。”
凌琛没接,自己拿了工具拧了几下,赛车仪表盘上的故障灯果然灭了。
他站起身,把扳手扔回工具箱,看都没看江逾朝一眼,对沈驰说:“去热身。”
江逾朝看着他的背影,手里还保持着递扳手的姿势。
温然走过来,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摇摇头。
阳光透过车库的天窗照进来,落在凌琛的赛车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江逾朝慢慢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金属的凉意。
他想,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期待这束光会为他停留。
只是这雨夜里的退烧药,终究是喂了冷风。而他自己,好像也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