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朝第一次在计算机系的课堂上看到傅承洲时,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天他正在讲深度学习模型的优化算法,余光瞥见教室最后一排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熨帖的深色衬衫,笔记本电脑摆在桌上,手里握着钢笔,侧脸线条冷硬,正是傅承洲。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江逾朝顿了顿,继续讲下去。
底下的学生们却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
谁都知道这位傅教授是数学系的大神,怎么会来听计算机系的基础课?
下课铃响,傅承洲第一个站起来,抱着笔记本走到讲台前。
他把电脑转向江逾朝,屏幕上是工工整整的笔记,公式推导过程比教材还详细:“江教授,这个梯度下降法的变种,我觉得可以结合黎曼几何的思路……”
“傅教授,”江逾朝合上教案,语气平淡,“这里是计算机系的课堂。”
“我知道。”傅承洲看着他,眼神认真,“我是以学生的身份来旁听的。”
周围的学生们瞪大眼睛,连收拾书包的动作都忘了。
傅承洲却像没看见似的,只盯着江逾朝:“下周的实验课,我能参加吗?”
江逾朝没回答,转身走出教室。
傅承洲却跟了上来,像个固执的影子。
直到实验室门口,江逾朝停下脚步:“傅教授,您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不是傅教授,是傅承洲。”傅承洲的声音低了些,“而且,我在学习如何‘平等地看待’一个人。”
江逾朝没再说话,推门进了实验室。
傅承洲就坐在角落的空位上,拿出文献安静地看,像个真正的学生。
接下来的日子,傅承洲成了实验室的常客。
他会在课间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会在江逾朝调试程序时,默默坐在旁边翻找相关论文,甚至主动帮忙整理那堆乱糟糟的实验数据。
“这里的特征向量需要归一化。”某天,傅承洲指着屏幕说。
他凑得很近,江逾朝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和记忆里那个教授判若两人。
“我知道。”江逾朝往后靠了靠,却不小心碰到了傅承洲的手。
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傅承洲的耳根悄悄泛红。
“你的笔记很工整。”江逾朝看着他摊开的笔记本,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数据来源和修正意见,甚至画了流程图。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擅长这个。”江逾朝的声音很轻。
傅承洲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以前有很多事,我都没发现。”
他转头看江逾朝,眼神里有歉意,“比如,你熬夜整理数据时,其实可以不用一个人扛着。”
江逾朝的心猛地一揪。那些深夜独自对着电脑的日子,那些被傅承洲视为“本职工作”的付出,此刻被这个人轻轻提起,带着迟来的理解。
“傅承洲,”江逾朝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证明给你看。”傅承洲的眼神坚定,“证明我不是只把你当工具,证明我可以学会尊重你,平等地对你。”
实验室的空调嗡嗡作响,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逾朝看着傅承洲认真的样子,忽然想起第一次在他办公室熬夜,这个人皱着眉让他“别耽误正事”。
“你以前说我不适合科研。”江逾朝轻声说。
傅承洲的脸色一白,声音带着懊悔:“是我目光短浅。你的全域积分模型,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应用前景,比我想象的要广阔得多。”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江逾朝转回头,继续敲打键盘,“不过,既然傅……傅承洲同学想参与实验,那就把第三组数据重新跑一遍吧。”
傅承洲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好。”
看着傅承洲坐在电脑前专注的侧脸,江逾朝的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人放下了教授的身段,像个初入茅庐的学生,笨拙地学习如何靠近他。
也许,冰山真的在一点点融化,只是这融化的过程,太慢,也太疼。
傍晚,江逾朝离开实验室时,傅承洲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我煮了点粥,你胃不好,别总吃外卖。”
江逾朝看着他,没接:“傅承洲,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让我很困扰。”
傅承洲的动作顿住,眼里的光暗了暗:“对不起,我只是……”
“你只是想弥补,”江逾朝打断他,“但有些伤害,不是弥补就能抹平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看见傅承洲站在原地,手里的保温桶渐渐失去温度。
回到宿舍,江逾朝打开电脑,却在桌面上发现一个新文件夹,里面是傅承洲整理好的实验数据,还有一份详细的分析报告。
报告最后写着一行字:“逾朝,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正确的方式,重新认识你。”
江逾朝看着那行字,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实验室的灯还亮着,傅承洲的身影映在窗帘上,显得有些孤单。
也许,他可以给这个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看看这座冰山,到底能融化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