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朝站在傅承洲办公室门口,手里的论文被攥出褶皱。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走廊地板上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像极了他此刻忐忑的心情。
昨夜他又熬夜到凌晨,将论文里的每个公式都检查了三遍,甚至用三种不同的编程算法验证了模型的可行性。
“进来。”傅承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惯有的清冷。
办公桌上的台历显示今天是9月18日,距他上次熬夜整理文献正好过去一周。
傅承洲坐在转椅上,白衬衫第二颗纽扣依然松着,露出一小片锁骨,钢笔在指间转得飞快——那是江逾朝送的生日礼物,当时这人只是淡淡说了句“以后别买这些没用的”。
“傅教授,”江逾朝将论文放在桌上,喉咙发紧,“这是我独立完成的模型,想请您……”
“全域积分假设?”傅承洲只扫了眼摘要,钢笔尖在纸上敲出轻响,“现实中根本无法验证,江逾朝,你跟着我做了半年助理,该明白科研需要的是严谨,不是天马行空。”
论文被推回时,江逾朝指尖触到傅承洲的指节,凉得像实验室的不锈钢桌面。
他想起上周暴雨夜,这人冒雨来拿数据时,袖口也沾着这样的凉意,那时他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在这人心里多少有些特别。
“可是这个模型在人工智能领域有潜在应用……”
“那是计算机系的事。”傅承洲翻开新的文献,声音里带着不耐,“如果你想继续当我的助理,就把精力放在正经事上。”
“正经事”三个字像根细针扎进心脏。
江逾朝想起无数个熬夜的夜晚,自己对着电脑推导公式,而傅承洲总是在办公室里煮咖啡,有时会递来一杯,却从不问他吃没吃饭。
此刻这人的侧脸被阳光切出冷硬的轮廓,像座永远无法靠近的冰山。
走出办公室时,江逾朝撞上周明远。
对方看了眼他手里的论文,叹了口气:“又被冰山训了?我说逾朝,你何必呢?他连你每天帮他整理的文献用了三种颜色的标签都不知道。”
走廊的窗户外,法国梧桐的影子在地面摇晃。
江逾朝想起自己第一次帮傅承洲整理资料时,特意用蓝色标签标重点,绿色标疑问,黄色标参考文献。
后来这人说“标签颜色太多影响阅读”,他便换成了统一的白色——现在想想,或许从一开始,他的努力在这人眼里就只是“多余”。
“周明远,”他忽然停下脚步,“你说,我真的不适合科研吗?”
对方愣了愣,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别听他胡说。你独立完成的那个模型,我看过代码,比林夏那个所谓的‘创新点’强多了。傅承洲就是块冷石头,你就算把心掏出来给他,他也只会说‘这不符合热力学定律’。”
远处传来下课铃声,学生们的笑声穿过走廊。
江逾朝摸出兜里的薄荷糖,却发现只剩半颗。
他想起昨晚听傅承洲公开课录音时,那人在讲台上说“科研需要绝对理性”,那时他还觉得这话充满魅力,现在却只觉得讽刺。
“或许我该转系。”他轻声说,看着傅承洲办公室的窗户,那里的灯光又亮了起来,“计算机系最近在招跨专业的研究生,我想试试。”
周明远挑眉:“早就该这样。你知道吗?隔壁实验室的学长说,他们组正在做人工智能与数学建模的交叉研究,正缺你这样的人才。”
江逾朝笑了笑,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傅承洲时,那人站在讲台上推导黎曼猜想,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黑板上投下细碎的影。
那时他觉得,能靠近这样的人,哪怕只是影子,也是好的。
现在才明白,影子永远成不了光。
回到实验室,江逾朝打开电脑,调出那个被傅承洲否定的模型。
屏幕上的代码像密密麻麻的星子,曾照亮过他无数个深夜。
他右键点击“保存”,将文件命名为“冰山”——不是傅承洲,而是他早已冷却的、可笑的暗恋。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傅承洲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
江逾朝摸出抽屉里的转系申请表,笔尖悬在“原专业”一栏上方,迟迟未落。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他慌忙将申请表塞进抽屉,抬头看见傅承洲抱着一叠文献路过,那人甚至没看他一眼,脚步匆匆,像急着去赴一场重要的约。
或许,真的该放下了。
江逾朝拿起手机,给周明远发消息:【帮我查一下计算机系的招生简章吧。】
发送完毕,他看着傅承洲办公室的方向,轻声说:“傅教授,再见了。”
这一晚,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傅承洲的公开课录音。
而是打开计算机系的公开课,讲师正在讲人工智能模型,声音温和而充满热情。
江逾朝听着听着,忽然发现,这里的星空,其实也很亮。
而傅承洲,此刻正对着办公桌上的论文皱眉。
他习惯性地在空白处写“找江逾朝核对”,写完才想起那人已经不再是他的助理。
窗外的月光洒在论文上,他忽然注意到,江逾朝的论文摘要旁,用铅笔写着小小的“傅”字,像朵即将凋零的花。
有些东西,在失去之后,才显得珍贵。
只是此刻的傅承洲,还不懂这个道理。
他放下钢笔,揉了揉眉心,继续批改作业,却没发现,自己的笔尖,在纸上洇出了一小团墨渍,像滴落在雪地上的血,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