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机系实验室的灯亮到后半夜,江逾朝盯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规律的声响。
建模比赛进入决赛阶段,连续三天熬夜让他眼底蒙上青黑,桌上的薄荷糖罐空了又满,都是周明远顺手捎来的。
“还没搞定?”周明远抱着保温杯走进来,看见他揉太阳穴的动作,“傅冰山又在楼下晃悠了,这次抱了堆暖手宝,跟卖杂货似的。”
江逾朝头也没抬:“让他拿走。”
“我倒是想,”周明远把暖手宝往桌上一放,“人家说‘给江逾朝的’,那眼神跟受气小媳妇似的,我哪儿敢接。”
他顿了顿,看着江逾朝疲惫的侧脸,“逾朝,你说他是不是真开窍了?上次琴房那事儿……”
“别提了。”江逾朝打断他,鼠标在屏幕上胡乱滑动,“他是教授,我是学生,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话虽这么说,暴雨夜那首不成调的《悔意》却像根细针,时不时刺一下心脏。
周明远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他让我转交给你,说是‘学术交流’。”
纸条上是傅承洲的字迹,工整得像打印体:“今晚英仙座流星雨,天文台视野最佳。”
江逾朝盯着纸条,想起大二那年傅承洲在公开课上提到“观测流星雨的数学模型”,自己偷偷记了满满一页笔记,最后却没敢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现在这行字躺在掌心,像个迟来的笑话。
“不去。”他把纸条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晚上十点,江逾朝终于调试完模型,走出实验室时,看见傅承洲站在路灯下。
那人穿着深色大衣,手里抱着条浅灰色围巾,看见他出来,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逾朝。”傅承洲走上前,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周明远说你没吃晚饭。”
他指了指旁边的便利店,“要不要……”
“不用,我要回宿舍。”江逾朝侧身想走,却被傅承洲拦住。
“我查了天气预报,”傅承洲的视线落在他手腕上,“今晚真的有流星雨。”
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你以前……不是想看吗?”
江逾朝的心猛地一跳。
他确实说过,在某次熬夜整理数据时,对着窗外的月亮随口提了句“要是能看流星雨就好了”。
那时傅承洲正在改论文,头也没抬地说“浪费时间”。
“傅教授记性真好。”江逾朝笑了笑,语气却没什么温度,“不过我现在对星星没兴趣了。”
傅承洲的脸色白了白,手里的围巾被攥得更紧:“逾朝,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可我……”
“傅教授,”江逾朝打断他,“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绕过傅承洲,快步走向宿舍,没看见身后那人失落的眼神。
回到宿舍,江逾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有条未读消息,来自傅承洲:“我在天文台等你,直到流星雨结束。”
凌晨一点,江逾朝站在天文台门口,远远看见傅承洲的身影。
那人站在台阶上,大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还抱着那条浅灰色围巾。
“你来了。”傅承洲转过身,眼里有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他走上前,把围巾递过去,“晚上冷。”
江逾朝没接,视线越过他看向天文台的穹顶:“流星呢?”
“快了。”傅承洲把围巾塞到他手里,“先披上,别着凉。”
他的手指擦过江逾朝的耳垂,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
天文台的夜空格外清澈,傅承洲指着东北方向:“英仙座在那边,预测峰值在一点半。”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紧张,“逾朝,我以前总以为学术是唯一重要的事,直到你走了,我才发现……”
“发现没有助理很不方便?”江逾朝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傅承洲看着他,眼神认真:“发现我失去的不是助理,是……”
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只是说,“是那个会在深夜帮我改论文,会在我卡壳时偷偷写推导过程,会说‘傅教授胃不好’的江逾朝。”
一颗流星突然划破夜空,拖着明亮的尾迹消失在云层里。
江逾朝下意识抬头,却看见傅承洲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脸上。
“你看,流星。”傅承洲的声音很轻。
江逾朝收回视线,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围巾围在脖子上,上面还残留着傅承洲的体温。
他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半步,两人的肩膀几乎碰到一起。
“逾朝,”傅承洲忽然开口,“以前你说我是你的星星,可星星太亮了,照得人不敢靠近。”
他转头看他,眼里映着星光,“现在我想做你的月亮,虽然没那么亮,但可以一直陪着你。”
江逾朝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他想起工作记录本里的电影票根,想起琴房里那首《悔意》,想起傅承洲笨拙地学弹爵士乐的搜索记录。
也许冰山真的在融化,只是这火焰,是他用无数次失望点燃的。
“傅承洲,”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你知道星星和月亮的区别吗?”
傅承洲摇摇头,眼里满是期待。
“星星遥不可及,”江逾朝看着他,“而月亮……”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需要自己走过去摘。”
傅承洲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里的光瞬间亮了起来。
他往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握住江逾朝的手,见他没挣脱,才敢轻轻收紧:“那我现在走过去,还来得及吗?”
又一颗流星划过,照亮了两人相握的手。
江逾朝看着傅承洲紧张得冒汗的手心,忽然觉得,也许可以让这火葬场的火,先小一点。
“看你表现。”他轻轻挣了挣,却没挣开,“不过现在,先陪我看完流星雨。”
傅承洲用力点头,眼里的欣喜快要溢出来。
他松开手,却在江逾朝没注意时,悄悄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天文台的夜风吹过,带着秋夜的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弥漫的暖意。
江逾朝看着满天繁星,忽然觉得,也许被烫伤一次,也不是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