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城朝远处一看,就见陈河和刘根生各背着一个大麻袋,正迈着沉重的步伐,乌龟爬似的往这边挪动。
众人一看到两人这动作和背上的袋子,就福灵心至。
“呦,这是抓到东西了?”
“看样子还挺沉!”
王大城一个猛子反应过来:“还愣着干什么,快过去帮忙!”
这年头,不管村民弄到什么东西,都得上交给生产队,由生产队平分给村民。
所以陈河和刘根生抓到的东西,是生产队的东西。
他能不激动吗?
众人纷纷赶着上前,将两人团团围住,好奇打量塞得鼓鼓囊囊的袋子。
“这是逮到什么了,这么沉?”
“陈河你真行啊!”
“一个刚摔下山的,一个瘸子都能抓到东西?明儿我也上山瞧瞧去。”
龚珍也急急忙忙凑上前来,又嫉恨又好奇地张望。
陈河朝刘根生使了个眼色,然后把袋子往地上一扔,蹲到旁边擦了把汗。
“可不是,我身子虚,根子腿脚不方便,我俩可是拼了老命才抓到这几个畜生。”
刘根生在回来的路上就把陈河教给他的话术背得滚瓜烂熟,立即道:“大河有两回都差点死在山上,我也掉下去一回,太危险了,这不是人干的活儿。”
说完也把袋子放到地上,虚脱似的往地上一坐。
这倒不是演的。
他的腿真撑不住了。
完全是靠着意志力跟到这儿的。
王大城哪里顾得上听他们抱怨什么,连忙打开袋子,还没反应过来,一只肥嘟嘟的獾子就猛然钻了出来。
“狗獾子!”
“好家伙,咋养得这肥!”
接着,一只又一只,全都爬了出来。
看到周围都是人,獾子们仿佛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蔫头巴脑地夹着尾巴,郁闷极了。
村民们眼睛都睁大了:“这是抓了多少?”
陈河道:“我和根子找到个獾子窝,连大带小一窝端了,一共十五只,掂量着,至少得两百三十多斤。”
两百三十多斤?
听到这话,村民们激动得差点没跳出来。
这岂不是意味着家家户户都能分到一口肉了?
这时刘根生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捅自己的屁股,转头一看是陈河,立即道:“大河,有了这些獾子,嫂子就能好好坐月子了,你也能卖肉买点药,养养身子了。”
陈河笑了笑:“我哪儿能都划拉自己家去,肯定要大家伙一起吃。”
尽管獾子必须上交,但该做的人情不能落。
他故意编排这么一段对话,就是想叫村民们知道。
这肉,是他陈河分给他们的。
不是生产队的功劳。
果然,村民们听到陈河的话,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感激。
王大城是人精,一听这话就笑了:“你放心,这獾子是你们俩费尽千辛万苦弄回来的,咱们肯定不会让你们吃亏。”
他转头吩咐。
“大牛,你回去拿刀,咱们现在就把这些畜生宰了,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等肉都处理好了,再叫你们来领。”
“好咧!”
众人闻言都是欢欢喜喜的。
他们没出钱没出力,就能白白领肉吃。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龚珍见状,扭过头去忙不迭往家里跑。
陈河可是欠了他们白薯面的,而且他们还是陈河的亲家,于情于理都得多分点肉。
但她不敢当着这么多爷们的面开口,这事儿还得让娘来。
她一路跑回家,刚到家门口就看到龚雪抱着陈秀秀,被连推带搡得赶出了家门。
腿脚绊到门槛,还狼狈摔跪在地上。
“你说说你图什么!嫁过去才一年多,为了一斤半的白薯面,嫁妆都掏出来了,你要是听我的,嫁给厉家庄子村支书的儿子,你用得着受这个罪吗!”
张丽华手里捏着几张毛票,站在门口叉着腰,破口大骂。
“本指望你找个好对象,往家里接济点,你他娘的可好,一点粮食拿不回来,还要往我这借,你给我滚,我没你这么窝囊的闺女!”
龚雪抱着女儿起身,紧张看了看女儿的脸,幸好没伤到。
陈秀秀也是个胆子大的。
这么摔一下愣是没哭,眨巴着大眼睛,吐口水咬手指头玩。
龚雪放了心,这才抬头朝张丽华道:“娘,大河是有出息的,他就是受伤了而已,等伤好了,我们的日子就好起来了。”
“好个屁!我呸!也就你这种没脑子的能信这种话,他连地都不种,天天上山装大神,他爹就是死在山上的你不知道?我看你不成寡妇不知道后悔!”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
龚雪咬住嘴唇,万分失望。
还以为,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娘家会是她避风的港湾。
谁知道真应了那句话。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只要她拿不回东西,他们就再也不把她当人看了。
她抱紧女儿,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意义了,便一咬牙,转身走了。
龚珍心里暗道一声不好,飞快冲上前一把拉住了龚雪。
“妹妹,你别走啊,娘脾气直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你几句你咋还生上气了?娘,你也少说几句吧,妹妹心里头已经够难受的了。”
张丽华一愣:“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帮她说话?”
“哎呀不是,娘!”
龚珍走上前,想跟张丽华嘀咕几句悄悄话,却被张丽华甩开了手。
“滚!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找个废物男人,还得入赘到咱们家,让咱们养着,也怪我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生了你们两个赔钱货!”
张丽华说着,扭头就进了院子。
龚珍脸色难看,但想到肉,也只能进屋去哄。
龚雪摇摇头,抱紧了闺女就走。
以后就算是穷死饿死,她也会再来求家里帮忙了!
回到家,走进院子,她就惊讶发现陈河正坐在小凳子上洗脚。
“大河,你回来啦。”
她惊喜不已,忙走上前去,都恨不得把他拉起来,好好检查检查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这一下午,她不住在心里祷告,不求他带肉回来,只求他平平安安。
如今愿望成真,她能不高兴吗?
“你抱着秀秀,我给你洗。”
把女儿塞进他怀里,龚雪当即挽起袖子蹲下身,一点都不嫌弃地握住他的脚搓洗起来。
陈河看着她顺从的样子,心里又痒了起来,故意坏笑道:“我空手回来的,咋办。”
龚雪抬头傻笑:“没事,家里还有吃的呢,你这几天最要紧的是把身子养好。”
有个屁吃的。
他刚刚都看过了,也就剩两碗白薯糊糊。
中午他特地剩下的煎鸡蛋她也没吃。
这女人,真是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