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撕裂了黎明,整个扬州城都在颤抖。
轰!轰轰轰!
沉重的实心铁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砸在扬州东门早已摇摇欲坠的包铁城门和城楼上。每一次撞击,都像巨锤擂在破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声和砖石崩碎的闷响。城头守军的惨叫被淹没在连续不断的炮火轰鸣里,残肢断臂和破碎的兵器、旗帜被气浪高高抛起,又混合着烟尘簌簌落下。
“给老子轰!往死里轰!瞄准了那破门楼子!”尉迟雄炸雷般的咆哮穿透硝烟,他须发戟张,黝黑的脸膛被炮口焰映得一片赤红,粗壮的手臂挥舞着那柄骇人的宣花巨斧,斧刃直指前方在炮火中痛苦呻吟的城门。“破城就在眼前!玄甲军的儿郎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城门一塌,随老子碾碎这帮杂碎!”
他身后的玄甲铁骑早已按捺不住,战马打着响鼻,铁蹄焦躁地刨着地面,骑士们紧握长槊,冰冷的金属面甲下只透出嗜血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即将崩溃的防线。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如同天崩地裂。东门那巨大的门楼再也支撑不住,在一团剧烈膨胀的烟尘中,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巨兽,轰然向内坍塌下去!巨大的包铁城门扭曲变形,连同大段大段的城墙,化作一堆燃烧的、冒着黑烟的废墟,露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巨大缺口!
“成了!门破了!”尉迟雄狂喜的吼声炸响,“玄甲军!冲锋!杀进去!一个不留!”
“杀——!”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海啸般平地卷起。早已蓄势待发的玄甲重骑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在尉迟雄的带领下,朝着那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的缺口猛扑过去!沉重的马蹄踏过瓦砾废墟,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隆声,势不可挡!
“陌刀队!跟我上!为玄甲军兄弟开道!堵住两翼!”几乎在玄甲军启动的同时,另一道如同闷雷般的吼声响起。石磊那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缺口侧翼,他双手紧握那柄门板似的加长陌刀,刀尖斜指苍穹,双目赤红如血。“盾牌在前!陌刀在后!碾过去!把敢挡路的都他妈给老子剁碎了喂狗!”
“吼!吼!吼!”他身后,一排排身披厚重铁甲、手持一人高巨盾的甲士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用肩膀死死顶住盾牌,组成坚不可摧的移动壁垒,率先冲入烟尘弥漫的缺口。紧随其后的,是石磊亲自率领的陌刀手,雪亮狭长的刀锋在硝烟中闪烁着一片死亡的寒光。
缺口内,被炮火炸懵了的叛军残兵刚刚勉强组织起一道薄弱的防线,试图用长矛和血肉之躯堵住这致命的通道。迎接他们的,是玄甲重骑排山倒海的冲锋!
噗嗤!咔嚓!
沉重的马槊轻易洞穿皮甲和血肉,战马巨大的冲力将挡在前面的叛军士兵撞得筋断骨折,倒飞出去。铁蹄无情地践踏而过,骨骼碎裂的脆响不绝于耳。玄甲军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入凝固的油脂,瞬间就在叛军混乱的阵列中撕开一道巨大的、血肉模糊的口子。
“顶住!顶住!后退者死!”一个叛军偏将躲在几面大盾后面,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挥舞着佩刀试图稳住阵脚。他身边聚拢了十几个亲兵,勉强维持着一小块抵抗区域。
就在这时,一道比浓烟更黯淡的影子,毫无征兆地贴着他身后的大盾边缘滑了出来。仿佛是从阴影本身凝聚而成的人形。
那偏将只觉得后颈汗毛瞬间倒竖,一股阴冷的、带着铁锈和尘土气息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一个毫无情绪起伏、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根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他的骨髓:
“刘瑾把你留在这里,就是让你替他挡刀,当替死鬼的。蠢货。”
“谁?!”偏将亡魂大冒,猛地想回头。
寒光一闪!
快!快到极致!快到那偏将只来得及看到眼前似乎掠过一道极淡的灰影,咽喉处便传来一阵冰凉,紧接着是撕裂般的剧痛和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他徒劳地用手捂住喷溅着滚烫液体的脖子,嗬嗬作响,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绝望,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
影子看都没看倒下的尸体,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融入混乱的战场烟尘中,只留下原地惊骇欲绝、彻底崩溃的亲兵。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开。
几乎就在偏将倒下的同时,附近几个试图组织抵抗的小头目,也在混乱中莫名其妙地被人抹了脖子,或是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冷箭射穿了咽喉。叛军本就摇摇欲坠的指挥体系,在这一刻被精准而冷酷地斩首,彻底瘫痪!
“挡不住了!跑啊!”
“投降!我们投降!”
缺口处的抵抗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瓦解。残存的叛军彻底失去了斗志,哭喊着丢掉武器,要么抱头鼠窜,要么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降者弃械不杀!”张辰威严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清晰地传遍战场。他一身乌金明光铠,在亲卫的簇拥下,踏过遍地狼藉的瓦砾和尚未冷却的尸体,剑锋所指,正是扬州城的核心——节度使府的方向。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穿透弥漫的硝烟,牢牢锁定着那个方向。“直取节府!生擒刘瑾!”
城内的抵抗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变得零星而无力。玄甲军和陌刀队组成的铁流,沿着宽阔的主街,势如破竹般向前碾压推进。石磊冲在最前,手中的陌刀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将零星扑上来的死忠叛军连人带甲劈成两段。尉迟雄则率领玄甲骑不断从侧翼包抄、切割,将叛军最后的建制彻底打散。
节府那高大的朱漆大门遥遥在望。然而,当张辰一马当先冲入节府前的广场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瞳孔一缩。
节度使府那恢弘的正堂和相连的几座巨大仓廪,此刻竟已陷入一片火海!烈焰腾空而起,贪婪地舔舐着雕梁画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滚滚浓烟直冲云霄,将天空都染成了污浊的铅灰色。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木材燃烧和某种油脂焦糊的怪异气味。
就在这冲天烈焰之前,一个披头散发、身着残破紫袍的身影格外刺眼。正是刘瑾!他站在燃烧的府库台阶上,背对着熊熊大火,火光将他扭曲的面容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他看着策马而来的张辰,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张开双臂,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疯狂大笑,笑声嘶哑尖锐,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癫狂!
“哈哈哈!张辰!我的好陛下!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刘瑾的笑声在烈焰的咆哮中显得格外刺耳,“看看!看看这冲天大火!烧吧!痛快地烧吧!这都是你大夏的根基!你的粮!你的饷!你这些年搜刮的金银财帛!全在里面!哈哈哈!想要吗?来拿啊!老子一把火,送你个干干净净!让你这皇帝也尝尝当穷光蛋的滋味!哈哈哈!”
张辰勒住战马,乌骓不安地刨着蹄子。他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死死盯着火海前那个疯狂的身影,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周围的将士也被这疯狂的一幕震慑,攻势为之一滞。
就在这时,张辰身侧的空气仿佛水纹般波动了一下。影子如同从火焰的阴影中直接分离出来,瞬间出现在张辰面前。他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灰衣打扮,但衣袍下摆处,赫然洇开了一大片深色的、粘稠的印记——那是血!正顺着衣角,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焦黑的地面上。
“陛下!”影子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但语速却比平时快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府库地下…全是火油!刘瑾这疯子,他早就…呃…”一丝极淡的血腥气从他紧抿的唇边溢出,显然在传递这致命消息前,他已付出了代价。
轰——!
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影子的警告,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心脏跳动的巨响,猛地从燃烧的府库地下深处传来!
整个广场的地面剧烈地一晃!
哗啦啦!
燃烧的府库墙壁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猛地向外凸起、变形,然后轰然向内坍塌!更加汹涌的烈焰如同挣脱束缚的岩浆怪兽,咆哮着从坍塌的缺口和地下喷涌而出!空气中那股油脂燃烧的焦糊味瞬间浓烈了十倍,刺鼻得令人窒息!
“保护陛下!”尉迟雄和石磊的怒吼同时响起,亲卫们本能地举起盾牌,将张辰紧紧护在中间。
台阶上,刘瑾被这地底传来的爆炸震得一个趔趄,但他随即站稳,笑声变得更加疯狂、更加怨毒。他猛地撕开自己身上那件早已被火星燎破的紫袍,露出了绑在胸腹间一圈密密麻麻、手臂粗细的竹管!那些竹管用浸透了油脂的麻绳紧紧捆扎在一起,里面隐约可见黑色的粉末!
“张——辰——!”刘瑾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泣血般的、充满了无尽恨意与毁灭欲望的咆哮,盖过了烈焰的嘶吼,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他的眼睛死死盯住马背上的皇帝,那眼神,是深渊,是业火,是拖着整个世界一起沉沦的疯狂!
“黄泉路冷!老子等你一起走!给我——爆!”
他高高举起手中那支不知何时点燃的火把,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扭曲到极致的狞笑,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朝着脚下那早已被火油浸透、被烈焰炙烤得滚烫的地面——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