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闷而决绝的钉木板声,一声声地,将柴房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最后一道光线,从门缝中消失。
柴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小姐……”小环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她从草堆里爬起来,摸索着来到苏月卿的身边,紧紧地抓住她的手,“门……门被钉死了……我们……我们是不是再也出不去了?”
黑暗中,苏月卿反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不。”
她的声音,在极致的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和镇定。
“这不是结束,小环。这是新的开始。”
等到门外的脚步声和喧嚣声彻底远去,确认再无人窥探后,苏月-卿才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
“嗤”的一声,一簇小小的、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亮起,点燃了她们藏起来的、那半截劣质的蜡烛。
昏黄的烛光,瞬间驱散了部分的黑暗,也照亮了苏月卿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
她的脸上,没有半点被抛弃的绝望,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淡淡的笑意。
“小姐,您……”小环看着她的笑容,一时有些不解。
“傻丫头,”苏月卿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后背被撞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再也不会有张嬷嬷,再也不会有王管家,更不会有……父亲。白天,我们是疯子。但到了晚上,这里,就是我们的藏身之所。”
她环顾着这间破败、肮脏的柴房,目光所及,不再是牢笼,而是一个可以让她暂时蛰伏、积蓄力量的——“茧”。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异常规律。
每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柴房门下方那个新开的、只容得下一个碗通过的“狗洞”,便会准时塞进两个冷硬的馒头和一碗清水。这就是她们一天的口粮。
而苏月-卿和主仆二人,也开始了她们\"双面\"的生活。
白天,当外面可能有杂役经过时,苏月卿依旧会扮演那个疯癫的角色。她会发出无意义的傻笑,会对着墙壁喃喃自语,会将馒头捏碎了洒在身上。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持她那道最完美的保护屏障。
而当夜幕降临,确认四周万籁俱寂之后,这间被钉死的柴房,便会迎来它真正的\"主人\"。
第一件事,就是清洁。
她们用那只送饭的破碗,一趟一趟地从水缸里取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身体,将连日来为了演戏而故意弄脏的头发和脸颊,恢复到最基本的干净。
然后,她们开始收拾这间柴房。用破布将地上的污秽之物清理干净,将散乱的稻草重新归拢到一起,甚至还用木棍,将墙角那厚厚的蜘蛛网给清扫了下来。
虽然柴房依旧破败,但至少,它不再是那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堆,而成了一个可以勉强落脚的\"家\"。
身体的调养,也被提上了日程。
没有了汤药,苏月卿便依靠她那点现代营养学的知识,将每日仅有的两个馒头,做最合理的分配。她还带着小环,在柴房里那片小小的空地上,做一些简单的、在现代被称为\"拉伸\"和\"核心力量\"的锻炼。
从最开始的几个动作就气喘吁吁,到后来能坚持小半个时辰。这具被掏空了的、虚弱的身体,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重新积蓄着力量。
而每晚最重要的\"功课\",便是研究母亲留下的那几件首饰。
就着昏黄的烛光,苏月卿会将那几件首饰一件件摊开在自己面前。
她反复地研究那蝴蝶项链上宝石的切工与成色。以她那点浅薄的珠宝知识,她无法判断这具体是什么宝石,但它那种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幽蓝色,足以证明其价值连城。
她细细地摩挲那银簪上用金丝缠绕而成的花蕊。那工艺之精巧,远非中原常见的风格,充满了异域的神秘与奔放。她推断,这几件首饰,若是在识货的行家手里,绝对能卖出一个天价。
但问题是,怎么卖?
她一个被囚禁在柴房的\"疯小姐\",如何能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又如何能找到一个既识货、又可靠的买家?
直接交给小环吗?不行。小环太过单纯,一个从未出过府的、瘦弱的小丫鬟,怀揣着这样的重宝,一旦踏出苏府,无异于羔羊入虎口。
苏月-卿知道,自己必须筹划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案。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亲自走出苏府、接触到外界的机会。
她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她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完成交易的身份。
她更需要一个目标,一个值得她信任的、有能力吃下这批货的买家。
无数个深夜,苏月-卿就着烛光,用一根烧黑的木炭,在地上反复地画着,推演着每一种可能性,分析着每一个环节的风险。
小环则安静地坐在一旁,为她缝补着衣服,或是借着烛光,努力地辨认着苏月-卿教给她的那几个最简单的字。
柴房里的日子,艰苦、压抑,却又充满了某种奇异的、蓬勃的希望。
这是一个漫长的、宝贵的喘息之机。
苏月卿就像一只正在结茧的蝶,在最深的黑暗里,忍受着孤独和痛苦,耐心地、一点一点地,为自己积蓄着冲破束缚、振翅高飞的那一天,所需要的所有力量。
而那一天,她知道,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