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服?
他敢不服天帝?
他到底要准备什么?
等等……不对呀。
太白金星刚刚捋顺的思路,瞬间又蓬乱无序。
卯二是他主动送出来的……为什么?
他就那么笃定,真武会全心全力护住一个兔子精?
朱罡烈……云霄被活埋在山体里。
外面还有两层法阵,隔绝外界联系。
资源!
他们没有资源,如何发育?
卯二之所以被送出来,是因为她最弱,抗不了封闭空间内的消耗……可他们就能?简直异想天开。
困在地底,与世隔绝。
毫无疑问……他和云霄都会被慢慢耗死。
想到这里,太白金星脸上掠过狞笑,突然祭出两件法宝。
一杆素白幡旗,非丝非帛,轻若流云。
他信手一扬,那幡迎风便涨,瞬息化作遮天蔽日的云幕,其上星轨银线流转不息,将那座新成的黑色绝峰连同周遭天地尽数笼罩。
刹那间,云气翻涌,星光迷离。
方寸之地仿佛化作无垠星海。
方向顿失,五感皆迷。
任你左冲右突,法力轰击,那看似缥缈的云壁星幕却坚韧异常,将力道卸入流转不休的周天星轨之中,宛如深陷一方由云雾与星光构筑的绝狱,难以寻得脱困之门。
老仙并指一点,又有一道暗金流光自袖中激射而出,化作九节铭刻着古老符文的沉凝锁链。
那锁链带着九天息壤的浑厚与太白精金的锋锐之意,如灵蛇般缠绕上那座玄黑色的山体牢笼。
符文骤然亮起,发出低沉嗡鸣。
只见被缠绕之处,山体竟泛起金属流动般的奇异光泽,结构肉眼可见地致密、强化,瞬间坚逾神山精金,连地面阵基也与之浑然一体,牢不可破。
一股镇压万邪、禁锢万法的厚重之力弥漫开来,将笼中之物可能存在的一切生机与灵气,死死压制。
整座囚笼,仿佛被浇筑成了万法难侵的闷罐。
“老夫这周天云界幡,可隔绝内外,自成一界。”
“这金阙镇狱链,能镇压万法,锁死灵机。”
“朱罡烈,本星君倒要看看,百年后,你和那截教余孽,是不否化作冢中枯骨!”
真武静静地看着,没有干涉。
他背对天幕。
幕后。
还有一双眼睛。
看完太白金星的动作后,缓缓闭合。
……
数日后。
昙无竭师徒风尘仆仆,折返福陵山。
富饶的山村、洞府全部消失。
入眼,是一片人间炼狱。
曾经绵延的青翠山脉,被硬生生抹去,只留下焦黑残骸和遍地废墟。
方圆三十里,没有活物。
空气中,还残留着各种庞杂气息,纠缠不休。
法则乱流,肉眼可见。
石头上生出蘑菇。
树根结出晶体。
水面着火。
风云恶臭。
整片天地变得极不稳定。
而在废墟的正中央,一座新生的、通体漆黑石头山拔地而起。
突兀。
死寂。
散发着令人心胆俱裂的镇压之力,仿佛荒坟。
“这……这里发生了什么?”
和尚努力保持镇定,但身体仍控制不住地颤抖。
陆修静脸色煞白,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
到这一刻,他才完全明白,为什么当初朱罡烈要将自己赶走。
“元帅……元帅他……”
方皮、黑鬃等人陷入癫狂。
先发疯似的冲入废墟,在焦土与碎石间翻找。
随即开始胡言乱语,谩骂发泄。
他们肆意挥舞兵刃,甩出术法,攻击乱石瓦砾。
直到把精力全部消耗完。
“元帅……元帅何等样人,他绝不会死。”
昙无竭从地上抓起一把废土,放在手中,仔细观察。
“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敬修哭着问。
昙无竭摇头。
他还记得朱罡烈的叮嘱,“不该我们知道的,不要去探寻,记得元帅说过什么?”
方皮猛然抬起头,“观音像!”
失魂落魄的几个人想起朱罡烈之前的安排,瞬间恢复精神。
他们踉跄着跑到那座黑山脚下。
伸手触摸,那山体冰冷坚硬,仿佛万载玄铁,其上还缠绕着一道道流淌着符文的金色锁链,散发出禁绝万法的恐怖气息。
这……是什么石头,原来,云栈洞附近可没有这种东西。
观音像……观音像在哪?
整个广场都被夷平,上哪找那尊石像?
完了。
全完了。
陆修静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他想起了那个总是挂着不羁笑容,却将一切都扛在肩上的男人。
他败了吗?
他们连他留下的最后线索都找不到。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之际,昙无竭在一片乱石堆中,发现了残存灵念。
那是独属于灵山门人的神识感觉。
他赶紧招呼几个徒弟,顺着残念最重的位置开挖。
很快,厚厚一层焦土碎石下面,露出的,是那尊已经四分五裂的观音法相。
而在法相破碎的底座之下,静静地躺着一卷用上好锦缎包裹的经文。
陆修静颤抖着手,将它拿起,缓缓展开。
《观世音菩萨授记经》。
经文上,似乎还残留着熟悉的温热。
那是元帅的气息。
昙无竭双手合十,对着黑山深深一拜,神情肃穆。
“元帅以身为饵,为我等铺就前路。”
“此经,便是他最后的嘱托。”
陆修静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经文,又抬头望向那座死寂的黑山,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结束。
恰恰相反,这是新的开始。
元帅没有输,他只是用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为他们争取到时间和机会。
僧人将经文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抱着的,是这世间最崇高的使命。
陆修静缓缓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泪水,目光望向遥远的东方。
那里,是东土。
有个名为“宋”的新生王朝。
“师父,我们走吧。”
方皮大怒,“元帅、夫人,尚未找到,往哪走?”
昙无竭缓缓走到大野猪身旁,毫无征兆,狠狠给了它一巴掌。
“啪!”
方皮被抽得一愣。
他刚要发作,忽听对面的和尚道,“元帅有令……你要干什么?你该干什么?”
黑鬃思索片刻,率先上前一步,以拳击胸,“末将,得令!”
“得令!”
华虎和云豹跟着起身,齐声高呼。
方皮面孔抽搐,良久,才颓然松开拳头,“方皮……得令!”
声音不再有半分迷茫,只剩下钢铁般的坚定。
“元帅有令,我等誓死完成。”
“这部经,我们一定将它带回东土,广播天下!”
昙无竭欣慰地看着大家。
他们稍作休整,立刻动手,在原地立起一座无名石碑。
只落款处,留下六人名字。
之后,师徒几人动身。
一路向东。
经过长安,走宛城、襄阳。
最终,到达建康。
(第一卷:风起福陵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