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春寒未消，祁同伟站在八宝山公墓的墓碑前，望着 \"王承宗\" 三个字上凝结的晨露。
三天前的追悼会上，基层民警送来的破案笔记堆成小山，师母张老握着他的手说：\"你师父走时，枕头底下还压着你的博士论文。\"
京州国际机场的 VIp 通道外，春雨淅淅沥沥打在玻璃幕墙上。
省委组织部部长吴春林的皮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每隔三十秒便抬腕看表。
当祁同伟的身影出现在廊桥尽头时，他立刻挺直腰板，身后的摄像机镜头精准捕捉到这一幕。
\"祁书记，一路辛苦了！\"
吴春林迎上前，伸出手握住祁同伟伸来的双手。
他侧身指向身旁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胸前的工作牌在灯光下泛着哑光：\"这位是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左庆海同志，分管刑侦和治安工作，代表厅里前来接机。\"
左庆海穿着笔挺的警服上前一步对着祁同伟敬了个警礼，“祁书记，我们终于把您盼来了。”
左庆海他双手递上名片时：\"祁书记在公安部主导的证据链改革，我们在汉东组织了多次专题学习。您撰写的《刑事案件电子证据采集规范》，基层民警现在都揣在办案包里。\"
祁同伟注意到左庆海身后停着的黑色考斯特，车牌号尾号 00010被红绸半遮，车顶上的警灯支架还带着雨水痕迹。
\"先去省政府报到吧。\"吴春林说。
祁同伟点了点头：“小周，你跟随左厅长先去安排的宿舍，帮我把行李放好。”
小周点头称是。
考斯特驶上京州大道时，左庆海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烫金名单：\"祁书记，这是沿途经过的公安分局，基层同志都盼着您停车视察。\"
他的手指划过 \"京州开发区派出所\" 的条目，\"那里的民警自己动手改造了讯问室，安装了您提倡的同步录音录像设备。\"
祁同伟接过名单，注意到左庆海用三种颜色标注了不同分局的装备水平：红色代表达标，黄色代表整改，蓝色代表滞后。
\"基层同志的心意我领了，\" 他将名单递回，\"但今天先把精力放在省政府会议上，免得沙书记等急了。\"
省政府顶楼会议室，空调将温度控制在 22c，墙上的汉东地图在灯光下泛着古铜色。
祁同伟进门时，沙瑞金刚和其他常委讨论结束。
\"同伟同志来了，快坐快坐。\"
沙瑞金，推过一摞装订整齐的文件，封皮上 \"汉东政法系统综合治理\" 八个烫金字在灯光下发亮，
\"这是近三年的工作总结，重点标红的是群众满意度低于 60% 的地区，还有......\" 他突然提高声音，\"11 起长期未破的民警袭警案。\"
坐在右侧的田国富适时起身：\"祁书记在公安部推动的 ' 阳光警务 ' 工程，正好能破解汉东的执法透明度难题。\"
他的笑容里带着分寸，\"尤其是证据链管理，听说在京津冀协同办案中成效显着？\"
\" 田书记过奖了，\"他翻开文件，目光落在\" 京州开发区群体性事件 \"的专题报告上，\" 其实汉东的基层基础工作很扎实，刚才左副厅长提到的同步录音录像设备，就是证明。\"
沙瑞金点了点头：\"光有设备不够，关键是要用好。\"
他推过一份密件，封皮上 \"中纪委专项巡视反馈\" 几个字刺痛眼球，\"别的不说，全省还有 37 个派出所没有实现执法记录仪全覆盖，去年居然有民警用手机拍摄讯问视频！\"
祁同伟接过密件，迅速浏览后抬头道：\"这个问题在公安部去年的督导中已经列入整改清单，我们可以结合汉东实际，推行 ' 执法装备标准化三年计划 '。
\" 他转向田国富，\"尤其需要纪委同志在装备采购环节加强监督，避免出现 ' 天价记录仪 ' 事件。\"
田国富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停顿半秒，笑着点头：\"祁书记考虑得周全，纪委一定全程介入。\"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左副厅长本想亲自汇报治安数据，可惜临时接到基层电话，说是开发区又有群众聚集......\"
\"基层事无小事。\"
祁同伟点了点头，转向沙瑞金，\"沙书记，我建议明天的省厅调研，重点去看看装备落后的派出所。就像您说的，光在会议室看文件，永远不知道基层民警的鞋上沾着多少泥。\"
沙瑞金的脸上露出赞许，手指敲了敲祁同伟面前的《干部花名册》：\"你带来的小周秘书，我看可以兼任省厅办公室副主任，年轻人在基层多历练，对今后发展有好处。\"
晚八点，省公安厅 16 楼办公室，荧光灯将祁同伟的影子拉得老长。
办公桌上，\"汉东省政法干部履历表\" 摊开在 \"左庆海\" 一页：48 岁，副厅级，历任县公安局长、市公安局政委，无中央部委经历，年度考核连续三年 \"优秀\"。
\"书记，左副厅长整理的资料送来了。\" 小周抱着半人高的卷宗进门，警服下摆还沾着雨水 —— 他刚从档案科回来，\"除了警力部署图，还有近五年的民警培训记录，连食堂菜谱都整理了三份。\"
祁同伟笑了：\"这个左副厅长，倒是个实在人。\"
他抽出 \"京州市警力配置图\"，开发区周边派出所用红笔标着 \"缺编 30%\"，旁边附注：\"辅警占比 65%，大专以下学历占 42%\"。
\"通知左副厅长明天上午十点来办公室，就说我想听听辅警队伍建设的难处。\"
小周犹豫了一下：\"左副厅长今晚在厅里值夜班，说是在等新警报到。\"
\"去把我的保温杯送给他，\"
祁同伟指了指桌上的搪瓷杯，\"就说公安部的同志到汉东，首先要学会喝汉东的茶。\"
他知道，这个看似随意的举动，既能表达关怀，又能不动声色地传递亲近感。
卷宗最底层，一份《汉东涉警舆情分析报告》引起祁同伟注意：2013 年以来，网络涉警负面舆情中，\"执法不公装备落后 警民冲突\" 占比超过 80%。
他拿起红笔，在 \"装备落后\" 条目下画了双横线 —— 这正是明天调研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凌晨一点，小周轻轻推门进来，看见祁同伟趴在警力部署图上打盹。他悄悄盖上毛毯，目光落在祁同伟的笔记本上，最新一页写着：
做好本职工作，不介入各方势力，努力守好治安红线！
同一时间，省委书记官邸的书房里，沙瑞金对着祁同伟的简历沉思。
田国富坐在对面，手指摩挲着茶杯：\"祁书记到任第一天，就把调研重点放在装备和辅警上，倒是避开了敏感的人事问题。\"
\"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 沙瑞金翻着左庆海的档案，\"先抓看得见、摸得着的硬件，既能树立亲民形象，又能绕开汉东复杂的人际关系网。\"
他忽然冷笑，\"赵立春在时，把基层装备经费挪去搞形象工程，现在正好让祁同伟来收拾烂摊子。\"
田国富的茶杯在茶托上磕出声响：\"左庆海跟了赵立春八年，现在对祁书记倒是热络......\"
\"热络好啊，\"
沙瑞金打断他，\"让左庆海这样的本土派配合中央来的改革派，才能形成制衡。\"
他敲了敲桌面，\"明天省厅调研，你负责记录祁书记的讲话，尤其是关于 ' 执法记录仪全覆盖 ' 的时限要求 —— 这将是我们打开政法工作局面的突破口。\"
窗外，春雨转为暴雨，祁同伟办公室的灯光依然亮着。
次日上午九点，省公安厅会议室内，11 个地级市公安局长整齐落座。
祁同伟走进会场时，特意绕场一周，与每位局长握手时都停留两秒。
\"同志们，我今天来，不是听汇报的，是来听困难的。\"
祁同伟翻开笔记本，上面记着昨夜从卷宗里梳理出的 37 个问题，\"先请左副厅长说说，全省还有多少派出所没有执法记录仪？\"
左庆海起身，手中的汇报提纲早已被汗水洇湿：\"回祁书记，截止 3 月 31 日，还有 127 个派出所未达标，主要集中在偏远山区......\"
\"不要说 ' 偏远山区 '，\" 祁同伟打断他，\"我看过地图，京州开发区这样的繁华地段，居然还有两个派出所用民用摄像头充数。\"
他抽出 \"开发区派出所装备清单\"，\"同志们，执法记录仪不是奢侈品，是保护民警的盔甲！\"
会场响起此起彼伏的翻页声。
祁同伟趁热打铁：\"我带来了公安部的专项补贴政策，只要在年底前实现 ' 一人一仪 '，中央财政补贴 30%。\"
他目光扫过几位面露难色的局长，\"剩下的 70%，省厅和地方财政各承担一半，沙书记已经同意协调财政厅。\"
田国富坐在角落，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脸上不动声色 —— 他清楚，祁同伟这是在利用中央资源倒逼地方落实，同时把自己拉进政策执行链，避免孤军奋战。
\"接下来谈谈辅警问题，\" 祁同伟指向屏幕上的数据分析，\"全省辅警占比超过 50%，但学历、待遇、管理都不规范。我的意见是：一、建立辅警资格考试制度；二、将辅警经费纳入地方财政；三、......\"
他的讲话持续了两个小时，会议室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却没有一人起身。
当说到 \"要让基层民警穿上合脚的执勤鞋，用上不卡顿的执法仪\" 时，会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 这掌声，既是对新领导的欢迎，更是对改变的渴望。
深夜，祁同伟躺在宿舍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警徽灯。
手机震动，是林小婉发来的视频通话。
屏幕里，儿子举着满分试卷蹦蹦跳跳：\"爸爸，老师说警察叔叔都是英雄！\"
挂断电话，他摸出左庆海整理的《辅警管理条例》，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字条：\"祁书记，开发区辅警月工资 1800 元，不及当地保安平均水平。\"
字迹工整，却在 \"1800\" 三个字上画了重重的圈。
窗外，暴雨渐歇，省公安厅大楼的轮廓在路灯下清晰可见。
\"这就是我们汉东民警的现状。\" 左庆海当时的话，像根刺扎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