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墙壁挤压着狭窄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带着铁锈和潮湿泥土的霉味,还有一种…奇异的、类似雨后森林深处草木根茎的清新气息。这气息来自前方——那截破开实验室厚重混凝土地板、静静矗立在昏暗中的巨大根须。它通体流转着翠绿与银白交织的光芒,柔和的光晕驱散了地下空间最深沉的黑暗,在布满冷凝水珠和锈迹的管道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许霜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因为脱力和刚才信息素爆发的冲击而微微颤抖。她一只手紧紧按着颈侧那道依旧隐隐作痛的齿痕,指尖能感受到皮肤下轻微的灼热和搏动。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按在贴身战斗服的口袋上,隔着粗糙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那枚来自菌穹指挥官、刻着抹杀王冠印记的冰冷菌核,正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寒意,如同一个微型冰窖贴着她的皮肤。
她的目光,越过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巨大根须,落在几米外蜷缩在阴影角落里的裴度身上。
他背对着她和根须,身体微微佝偂,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眉心的荆棘冠冕虚影黯淡得几乎消失,只有在他身体偶尔难以抑制地痉挛时,才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如同风中残烛。他的肩膀紧绷着,每一块肌肉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对抗着什么。空气里,那股变异的、如同剧毒荆棘般充满侵略性的Alpha信息素虽然淡了很多,却依旧顽固地盘旋着,如同无形的荆棘牢笼将他自身也困在其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抑感,每一次轻微的颤抖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
刚才的失控,那几乎将她吞噬的暴戾眼神,那烙在颈侧的齿痕…像冰冷的烙印,刻在许霜药的神经上。但更深的,是洼地旁那些瞬间化为菌雕的幸存者凝固的绝望面孔。伪神的烙印,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裴度身上,也套在她的心上。
“他…很痛。”那个空灵、清澈,仿佛由无数叶片摩挲和林间微风组成的声音,直接在许霜药的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感知。是青络。那巨大根须顶端的翠绿脉络微微脉动着,光芒流淌,如同在“注视”着裴度。“荆棘的冠冕在生长,根须却扎进了腐坏的土地。那里…有黑暗的种子在发芽,侵蚀着他记忆的根系。”
“腐坏的土地…黑暗的种子…”许霜药喃喃重复,心脏猛地一沉。她想起了地下水道实验室里,隐士那扭曲的电子合成音,想起了裴度面对手术记忆碎片时那崩溃般的痛苦和混乱。那场手术…两个许霜药的影子…是这一切的源头!“是记忆!他童年的记忆!被污染了!手术…那场手术有问题!”她猛地抬头,看向那流转着生机的根须,眼中燃烧着迫切的光,“青络!你能…你能看到吗?他的记忆!那场手术的真相!”
“记忆…”青络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像是古老森林在回忆久远的年轮。“那是深埋在意识土壤下的菌核。有些滋养生命,有些…孕育毒素。触碰它,如同挖掘埋藏着荆棘的根须,可能唤醒蛰伏的黑暗,也可能…伤及承载它的土壤本身。”他的话语带着警示,但并非拒绝。
“我必须知道!”许霜药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她松开按着颈侧的手,撑着冰冷的墙壁站直身体,走向蜷缩的裴度。“裴度。”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裴度痛苦的喘息。
裴度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没有回头,但那紧绷的脊背线条透露出极致的抗拒。
“看着我。”许霜药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强迫自己直视他低垂的脸庞。阴影中,他的下颌线条绷紧如刀,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布满灰尘的地面。眉心的位置,黯淡的冠冕虚影下,皮肤因为能量的冲突而微微发红。
“我知道你很痛。王冠在撕扯你,过去的阴影在吞噬你。”许霜药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她的手缓缓抬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伸向他紧握的拳头。“洼地那些人…那不是你的错。是王冠失控,是菌穹的陷阱。但如果你继续被这黑暗的种子折磨,被这混乱的记忆束缚,我们都会死!167个小时,裴度!菌主苏醒,一切都完了!我们必须找到对抗它的方法,而真相…就在你的记忆里!在那场手术里!”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他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冰冷的皮肤下,是灼热的颤抖和压抑的狂暴。
裴度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他猛地甩开许霜药的手,动作粗暴得几乎将她掀倒!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痛苦、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狂乱!
“真相?!”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轮在生锈的铁片上摩擦,充满了自嘲和冰冷的绝望。“什么真相?!是你把我绑在手术台上!是你把那该死的程序塞进我的脑子!是你让我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他猛地指向自己眉心的位置,那里黯淡的冠冕虚影随着他的激动而剧烈闪烁。“还是你想说…角落里那个…那个菌丝缠身的影子?!那也是你?!那也是真相的一部分?!”
他的情绪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瞬间爆发!狂暴的荆棘信息素再次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带着尖锐的刺痛感,冲击着许霜药的感官!颈侧的齿痕仿佛被重新点燃,传来一阵灼痛!
“够了!”许霜药厉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甚至压过了裴度失控的气息!她并非依靠音量,而是将自己全部的精神意志,混合着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被逼至绝境的决绝,狠狠刺入裴度混乱的意识!“看看这个!看看你记忆里没有的东西!”
她猛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枚冰冷的菌核——抹杀王冠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她将菌核狠狠拍在两人之间的冰冷地面上!
“这是那个指挥官留下的!她和你记忆里那个角落的‘影子’长得一模一样!她们都是菌穹的造物!她们在利用你!利用你记忆里的痛苦来控制你!摧毁你!”许霜药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刀锋,冰冷而锋利。“现在!看着我!告诉我!除了手术台上那个给你植入程序的‘我’,除了角落里那个让你噩梦连连的‘影子’!你的脑子里,你的身体里,还有什么?!那个手术,到底对你做了什么?!那个该死的‘服从性菌核’,它埋在哪里?!”
“服从性…菌核…”裴度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狂怒的眼神瞬间凝固,被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的茫然和恐惧取代。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后颈——那是神经接口的位置,也是手术时被打开的地方。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但只有一片混乱的、带着尖锐痛楚的空白。“菌核…不…没有…我不知道…”他痛苦地抱住头,声音支离破碎。
“他不知道。”青络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洞悉的悲悯。“黑暗的种子被深埋,覆盖了它存在的痕迹。要挖掘它,需要进入记忆的菌丝网络深处。那里…非常危险。他的意识,你的意识,都可能被荆棘刺穿,被黑暗吞噬。你…确定吗?”
许霜药看着眼前痛苦蜷缩、记忆被污染扭曲的裴度,又看了看地上那枚散发着菌穹冰冷气息的菌核。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只剩下磐石般的决绝。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味灌入肺腑。
“确定。”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告诉我怎么做。”
“连接。”青络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以信任为桥,以意志为盾。触碰他,也…触碰我。”
许霜药没有丝毫迟疑。她伸出左手,冰冷的手指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坚定地按在了裴度紧捂着头颅的手背上。他的皮肤滚烫,肌肉坚硬如铁,充满了抗拒的张力。
同时,她抬起右手,伸向了那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巨大根须。指尖触碰到那流转着翠绿与银白光华的表面。
没有想象中的坚硬或冰冷,反而是一种温润如玉、带着蓬勃生机的触感。一股温和却磅礴的意志洪流,顺着她的指尖瞬间涌入!
嗡——!
许霜药眼前猛地一黑!随即是无数的光怪陆离的色彩和声音碎片如同爆炸般冲击着她的意识!她感觉自己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坠入了一个由无数流动光线和数据流构成的隧道!
下一秒,双脚落在了“地面”。
眼前不再是冰冷的地下实验室,而是一个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熟悉场景——彼岸花计划早期的核心手术室!
冰冷、光滑、一尘不染的合金墙壁反射着无影灯惨白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精密电子仪器特有的冰冷气味。正中央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紧闭双眼的少年——正是裴度!
而手术台旁,穿着洁白无菌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只露出一双专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张和怜惜眼睛的…正是年轻的许霜药自己!她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根银色的神经接驳线,刺入少年裴度后颈暴露出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神经接口。
一切都和许霜药记忆深处最珍贵的片段一模一样!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不…不要看…”裴度痛苦的声音在许霜药意识中响起。他显然也被强行拉入了这个记忆场景,意识凝聚在她身旁,同样穿着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但却是成年后的模样。他看着手术台上的自己,看着那个年轻的许霜药,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抗拒,身体在虚幻中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崩溃。
“稳住他!”青络空灵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在意识空间回荡。他并未显形,但许霜药能感觉到一股柔韧而坚定的力量如同藤蔓般缠绕住裴度剧烈波动的意识,强行将他稳固在这个场景中。“黑暗的种子在角落生根。看那里!”
随着青络的指引,许霜药的目光猛地投向手术室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摆放着几台辅助监控设备。
在那些设备的阴影里,站着一个身影!
穿着和手术台旁许霜药一模一样的洁白无菌服!同样的身高,同样的体态!但她的脸上…没有口罩,也没有护目镜!露出的半张脸,皮肤细腻,眉眼轮廓…竟然与许霜药也完全一致!如同镜中的倒影!只是那双眼睛,空洞、冰冷,如同打磨光滑的黑曜石,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温度!而另外半边脸…则是一片蠕动着的、猩红色的菌丝聚合体!勉强模拟出五官的轮廓,显得狰狞而诡异!
这个身影,与地下水道实验室里那个自称“隐士”的菌丝怪物,以及菌穹指挥官屏幕上那张一模一样的脸,瞬间重叠!
“就是她…”许霜药在意识中低语,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是她…就是她!”裴度成年后的意识体发出痛苦的嘶吼,看着角落那个身影,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混乱。“她…一直在那里!看着我…像看着…实验品…”
就在这时!
手术台旁,年轻的许霜药似乎完成了关键步骤,轻轻舒了一口气,抬起头,对着手术台上昏睡的少年露出了一个温柔而鼓励的、隔着口罩也能感受到的温暖笑容。
然而!
角落里的那个菌丝人影,几乎在年轻许霜药抬头的同一瞬间,动了!
她那只由猩红菌丝构成的手,无声无息地抬起!手臂如同没有关节的软体动物般延伸,轻易地穿透了手术台复杂的管线屏障!五根由粘稠菌丝构成的、顶端极其尖锐的“手指”,如同毒蛇出洞,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精准和冷酷,猛地刺入了少年裴度后颈神经接口的侧后方!
那个位置,并非主神经束通道!而是更深层、更隐秘的、控制原始本能和情绪反馈的边缘脑区!
“不——!!!”裴度成年后的意识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他猛地想扑过去阻止,但身体被青络的力量死死束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那五根菌丝“手指”刺入少年裴度后颈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强烈污染性的暗红色数据流,如同活着的毒虫,顺着菌丝疯狂注入!少年裴度即使在麻醉中,身体也猛地绷直,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痛苦的闷哼!眉头紧紧皱起!
而手术台旁,年轻的许霜药对此毫无察觉!她正专注于调整着神经接驳的参数,眼中只有手术台上的少年,只有对他未来的关切!
角落里的菌丝人影完成了注入,菌丝手臂无声地收回。她那半张属于许霜药的脸上,嘴角极其诡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笑容。猩红的菌丝之眼,如同深渊般,冰冷地扫过手术台上痛苦的少年,也扫过对此一无所知的年轻许霜药。
“服从…烙印…完成…”一个极其微弱、如同电子干扰杂音般的声音,直接在许霜药和裴度的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满足感。
画面开始扭曲、崩解。记忆的场景如同摔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
“啊——!!!!”裴度成年后的意识体发出了崩溃般的、非人的惨嚎!他抱着头颅,在意识空间中疯狂地翻滚、冲撞!无数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随着场景的崩解而爆射出来!手术台上年轻许霜药温柔的笑脸…角落里菌丝人影冰冷的注视…注入时的剧痛…那无声的、恶毒的笑容…还有那句“服从烙印完成”的电子杂音…所有的画面、声音、感觉疯狂地交织、冲突、爆炸!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裂!
“裴度!撑住!”许霜药在意识中焦急地呼喊,她的意识体也受到了碎片冲击的波及,如同置身于精神风暴的中心!她试图用精神力去安抚、去连接裴度那狂暴混乱的意识,但那股痛苦和混乱如同狂暴的荆棘,狠狠地将她刺开!
“黑暗的种子已发芽!根系缠绕了意识核心!强行剥离会摧毁他!”青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促。“必须找到实体!找到那个被植入的‘菌核’!那是污染源!也是唯一的锚点!在他的身体里!”
身体里!
许霜药的意识猛地被弹回现实!
地下实验室冰冷的空气和浓重的霉味瞬间涌入鼻腔。她按在裴度手背上的左手,被他猛地甩开!一股巨大的精神反噬力如同重锤般砸在她的意识上!
“噗!”许霜药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星星点点溅在布满灰尘的冰冷地面上!大脑如同被无数钢针穿刺,剧痛让她几乎晕厥!
而裴度,蜷缩在角落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整个人猛地向后倒飞出去!“砰”地一声重重撞在后面的金属管道上!沉重的撞击声在封闭空间内回荡!他滑落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嘶鸣,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失去了焦距,只剩下极致的混乱和痛苦!眉心的荆棘冠冕虚影疯狂地明灭闪烁,暗金色的纹路如同失控的电路,瞬间爬满了他裸露的脖颈和脸颊,散发出灼热的高温和狂暴的能量波动!
“裴度!”许霜药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挣扎着想要扑过去。
嗡——!!!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并非来自意识深处,而是来自实验室那布满裂痕的通风管道深处!红光在管道缝隙间疯狂闪烁!
“警告!高能生命场迫近!方位:delta通风井!数量:三!识别:根除者重型单位!”青络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而急促,那巨大的翠绿根须猛地绷直,银白色的光流在脉络中加速奔腾!
轰!轰!轰!
通风管道厚重的合金栅栏如同纸糊般被从内部暴力撕裂、扭曲、崩飞!沉重的金属碎片如同炮弹般四散激射!
三个庞大、狰狞的身影,裹挟着浓烈的金属腥气和臭氧味,如同地狱冲出的魔神,重重砸落在实验室冰冷的地面上!
它们的身高接近四米,远超之前遭遇的“追踪者”和普通“根除者”!通体覆盖着厚重无比、如同攻城锤般的暗红色重型装甲,装甲表面不再是荆棘浮雕,而是如同扭曲肉瘤般不断搏动、分泌着粘稠菌丝液的厚重增生层!头部依旧是光滑的半球体,但中央的复合电子眼如同探照灯般射出两道刺目的猩红光柱!最骇人的是它们的武器系统——左臂被一门巨大无比、炮管如同蜂窝般密集排列的霰弹能量炮取代,炮口散发着毁灭性的暗红光芒;右臂则是一柄连接着粗壮能量管线的、高速旋转的巨型钻头,钻头尖端闪烁着幽蓝的电弧,发出撕裂耳膜的恐怖尖啸!
“清除目标:Alpha载体!次级目标:omega载体!执行:粉碎协议!”为首的巨型根除者发出震耳欲聋的电子咆哮,胸口的抹杀王冠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般亮起!
嗡——!!!
左臂的霰弹能量炮瞬间充能完毕!刺目的暗红色光芒在密集的炮口汇聚成一个毁灭性的光球!毁灭的波动让整个实验室的空气都开始剧烈扭曲!炮口锁定的方向,赫然是蜷缩在地、意识混乱、能量狂暴失控的裴度!更要命的是,他眉心的冠冕虚影和全身灼热的金纹,如同黑夜里的篝火,为敌人提供了最清晰的指引!
“不——!!!”许霜药目眦欲裂!裴度现在毫无反抗之力!这一炮下去,他会被彻底蒸发!
千钧一发!
许霜药的右手还按在青络散发着翠绿光芒的根须上!刚才连接时的感觉还未完全消退!一个近乎本能的、疯狂的念头在她被剧痛和绝望充斥的脑中炸开!
“青络!根须!拦住它!”许霜药在意识中发出尖啸般的指令,同时,她左手猛地伸进自己贴身的战斗服口袋!不是去拿武器,而是狠狠抓住了那枚冰冷的、刻着抹杀王冠印记的菌核!来自菌穹指挥官的菌核!
她将自己的精神力,混合着颈侧腺体因为极致危险和愤怒而汹涌澎湃的omega信息素,如同点燃引信的火种,疯狂地注入那枚冰冷的菌核!
“以王冠之名——覆盖指令!”许霜药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充满赌徒般疯狂的呐喊!
嗡!!!
那枚冰冷的菌核在许霜药掌心猛地亮起刺目的猩红光芒!一股冰冷、混乱、带着菌穹指挥官残留意志的指令流,混合着许霜药自身的omega信息素和王冠印记的干扰波动,如同无形的病毒炸弹,狠狠射向那个正将毁灭炮口对准裴度的巨型根除者!
几乎在同一瞬间!
青络那巨大的翠绿根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无数细小的、闪烁着银白光芒的根须如同活着的触手,从主体上疯狂分裂、生长、蔓延!它们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和古老坚韧的意志,如同绿色的洪流,狠狠撞向那门即将发射的霰弹能量炮!目标并非摧毁,而是——强行改变炮口指向!
轰——!!!
毁灭性的暗红色能量光球最终还是发射了!但就在出膛的刹那!
猩红的指令流干扰命中了巨型根除者的核心处理器!
翠绿的根须洪流也狠狠撞在了炮管根部!
巨型根除者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电子眼中猩红的光芒疯狂闪烁、紊乱!炮口被根须撞击,发生了极其微小的偏转!
轰隆——!!!!
刺目的暗红能量光球擦着蜷缩在地的裴度头顶呼啸而过!狠狠轰击在他身后那布满管道和冷凝设备的厚重金属墙壁上!
无法形容的巨响和爆炸!暗红色的能量流如同粘稠的岩浆般炸开!厚重的合金墙壁如同奶油般被瞬间熔穿、撕裂、蒸发!灼热的气浪夹杂着融化的金属液滴和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实验室!
许霜药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飞!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撞在远处的金属柜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一片血红!
爆炸的中心烟尘弥漫,融化的金属如同赤红的雨点般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被熔穿的墙壁露出后面更幽深的黑暗空间。
而裴度所在的位置…被爆炸的冲击波和飞溅的熔融金属覆盖!生死不明!
烟尘缓缓散开。
那个发动攻击的巨型根除者摇摇晃晃地后退了一步,它左臂的霰弹能量炮炮管扭曲变形,冒着黑烟,显然在刚才的干扰和撞击中受到了损伤。它电子眼中的红光剧烈闪烁着,似乎在重新校准目标。
另外两个巨型根除者则无视了爆炸,沉重的脚步踏碎地面,猩红的电子眼锁定了被气浪掀飞、重伤倒地的许霜药!高速旋转的巨型钻头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带着粉碎一切的威势,朝着她狠狠刺来!钻头尖端幽蓝的电弧跳跃,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许霜药躺在冰冷的、布满金属碎屑的地面上,视线模糊,全身剧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她看着那如同地狱巨口般逼近的旋转钻头,听着那撕裂耳膜的尖啸,意识开始模糊。
要…结束了吗?
不!
就在钻头即将触及她身体的瞬间!
轰——!!!
一道暗金色的身影如同撕裂烟尘的狂暴雷霆,猛地从爆炸的烟尘和熔融金属雨中冲了出来!
是裴度!
他全身覆盖着一层流动的、如同活体荆棘般的暗金色能量铠甲!眉心的冠冕虚影从未如此刻般凝实、炽烈,如同燃烧的太阳!他的双眼燃烧着纯粹的、冰冷的金色火焰,里面没有痛苦,没有混乱,只有最原始的、被彻底激怒的毁灭意志!
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地面被熔融金属烧蚀出一个大坑,但他身上那层荆棘铠甲却毫发无损,甚至将溅射的熔融金属都隔绝在外!
“吼——!!!”裴度发出一声震碎灵魂的咆哮,那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某种远古巨兽的怒吼!他无视了刺向许霜药的钻头,身体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暗金闪电,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撞向了那个炮管受损、还在重新校准的巨型根除者队长!
速度太快!力量太猛!
轰——咔嘣!!!
如同两座金属山峰的碰撞!裴度覆盖着荆棘铠甲的肩肘,如同攻城巨锤,狠狠砸在了巨型根除者队长胸口的厚重增生装甲上!那如同肉瘤般蠕动的增生层瞬间向内塌陷、爆裂!粘稠的暗红菌血混合着破碎的装甲碎片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
巨型根除者队长庞大的身躯竟然被这狂暴的一撞,硬生生撞得离地飞起!狠狠砸在后方布满管道的墙壁上!沉重的撞击让整个实验室都在颤抖!
而刺向许霜药的巨型钻头,在距离她身体不足半米的地方,猛地停住了!
因为它的操控者——那个巨型根除者——被裴度撞飞队长时带起的狂暴能量冲击波狠狠扫中,庞大的身躯一个趔趄,钻头擦着许霜药的身体深深刺入了她旁边的金属地面!碎石飞溅!
机会!
许霜药在生死边缘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猛地翻滚!同时,沾满自己鲜血和灰尘的手,再次狠狠按在了青络那巨大根须的根部!
“青络!送他走!送他去记忆里的地方!那个位置!”许霜药在意识中嘶吼,将自己刚才在裴度记忆手术场景中看到的、那个菌丝人影刺入的具体位置——后颈神经接口侧后方、控制原始本能和情绪反馈的边缘脑区坐标——通过连接疯狂传递过去!
“明白!”青络空灵的声音带着决绝!那巨大的翠绿根须猛地爆发出耀眼的银白色光芒!无数道细小的、由纯粹银白能量构成的“根须”瞬间激射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视了裴度体表狂暴的荆棘能量场,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他后颈那个被许霜药锁定的、深埋着黑暗种子的位置!
“呃啊——!!!”裴度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全身覆盖的荆棘铠甲光芒猛地一滞!
下一秒!
银白色的能量根须爆发出强大的牵引力!裴度那覆盖着荆棘铠甲的身体,连同他眉心跳动的冠冕虚影,被这股力量猛地拽离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住,朝着实验室墙壁上那个被霰弹炮熔穿的大洞,朝着后面更深、更黑暗的未知空间,狠狠投掷了过去!
暗金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熔洞后的黑暗里!
“目标Alpha载体脱离!锁定失败!切换目标:omega载体!最高优先级!”被撞飞的根除者队长挣扎着从墙壁的凹陷中站起,胸口的装甲碎裂,粘稠的菌血汩汩流淌,电子音充满了暴怒的嘶哑。它和另外两个巨型根除者,三双猩红的电子眼,如同六盏来自地狱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倒在地上、孤立无援的许霜药!
高速旋转的钻头,扭曲变形的霰弹炮口,还有那带着粉碎一切意志的沉重脚步,如同三座移动的绞肉机,朝着许霜药碾压而来!
许霜药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那三个遮天蔽日的恐怖身影逼近,感受着钻头撕裂空气的尖啸和能量炮充能的嗡鸣。颈侧的齿痕在灼痛,口袋里的菌核在发烫,刚才强行催动精神力的反噬让大脑如同被搅碎般剧痛。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是放弃,而是在凝聚最后的力量。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了颈侧那道带着裴度气息的伤口。
解药…也是武器…最后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