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
院中火把猎猎,甲士林立,肃杀之气凝成冰霜。红袖那声嘶力竭的呼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死寂的涟漪。
沉重的门扉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
缝隙中露出的,不是预想中的侍女或医官。
而是一角深青色的、浆洗得一丝不苟的袍角。
以及,那根通体乌黑油亮、杖头紫石氤氲着神秘光晕的紫檀拐杖。
赵奉的身影如同沉静的礁石,无声无息地堵在门口。风雪在他身后狂舞,却无法撼动他分毫。他那双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越过纷飞的雪片,越过红袖因焦急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精准无比地、平静无波地……落在了被红袖如同死狗般拖拽着的林闲脸上!
不!
是落在他那双瞳孔深处!
就在门开的刹那!
林闲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玄冰壁垒核心那被强行唤醒的、如同冰川巨兽般的冰冷意志——“冰噬”指令!在嗅到门内汹涌而出的、混杂着“镇魂犀”精粹药香和某种更深沉、更诱人的“本源”气息的瞬间,彻底……暴走了!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冰冷、都要贪婪的吞噬意念,如同挣脱枷锁的远古凶兽,从林闲意识深处那片疯狂震颤的玄冰壁垒核心轰然爆发!它蛮横地碾碎了林闲仅存的那点微弱意志!无视了系统的警告!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饥渴,顺着林闲被红袖死死攥住的右臂,如同决堤的冰河,狠狠冲向……那扇洞开的门扉!冲向门内拔步床上那道濒临溃散的生机源头!
“呃啊——!!!”
林闲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喉咙!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凄厉惨嚎!他的双眼瞬间被一层幽蓝色的冰霜覆盖!瞳孔深处那抹非人的白光如同被点燃的鬼火,疯狂跳跃!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刺骨寒意的白色气流,如同失控的毒蛇,猛地从他口鼻、甚至周身毛孔中喷薄而出!
“放肆!”
护卫队长厉喝!刀锋瞬间出鞘半寸!寒光映雪!
红袖脸色剧变!她只觉手中拖拽的林闲右臂瞬间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滚烫!不!是极致的冰寒!一股难以抗拒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巨力猛地从林闲体内炸开!她枯瘦的手指如同被冰锥刺穿,剧痛让她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噗通!
林闲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软泥,重重摔在冰冷的雪地上!但他并未停止!身体在雪地里疯狂地扭曲、抽搐!口鼻中喷出的白气带着冰碴!那双被幽蓝冰霜覆盖的眼睛,死死盯着洞开的门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恐怖嘶鸣!他如同一条被本能驱使的冰原毒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那扇门……疯狂地爬去!目标只有一个——拔步床!苏云芷!
“拦住他!”护卫队长怒吼!数名甲士刀锋出鞘,雪亮的刀光如同匹练,瞬间封死了林闲爬行的路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温和、却带着无上威严的轻鸣,如同古寺晨钟,骤然在风雪中荡开!
是那根紫檀拐杖!
赵奉握着拐杖的手,极其轻微地……在冰冷的门槛上……顿了一下!
杖头那块浑圆如鹅卵、氤氲着神秘紫气的深紫色石头——“紫辰蕴气石”,骤然亮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星河垂落般的、温和却又浩瀚无边的紫色光晕,如同水波般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
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
那紫色光晕如同最轻柔的薄纱,瞬间笼罩了整个院门区域!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名拔刀欲斩的甲士,动作瞬间僵滞!如同被无形的琥珀凝固!刀锋悬在半空,脸上狰狞的表情定格!
红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连狂舞的风雪,在触及那紫色光晕的边缘时,都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速度骤然减缓!
而地上如同毒蛇般疯狂爬行、口鼻喷吐寒气的林闲,身体猛地一僵!如同高速行驶的列车撞上了无形的气墙!
“嗬……呃……”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如同被扼断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股从他体内爆发的、失控的“冰噬”寒流,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韧无比的紫晶墙壁!瞬间被强行压制、禁锢在他身体周围尺许之地!无法再向外蔓延分毫!
更可怕的是!
他意识深处那片暴走的玄冰壁垒核心,在那浩瀚温和的紫色光晕笼罩下,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棺!那狂暴的“冰噬”意志如同被瞬间冻结!疯狂震颤的壁垒瞬间凝固!那股源自本能的、吞噬一切的饥渴感,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面对宇宙洪荒般的……渺小与敬畏……强行压制了下去!
【警告!……检测到超高阶‘势能’压制!……来源:……‘紫辰蕴气石’(王气残韵)!……】
【‘冰噬’指令……被……强行中断!……】
【玄冰壁垒(残)核心……遭受……绝对压制!……进入……深度沉寂状态!……】
【系统控制权……恢复……!】
【……滋……!……】
系统的警报音带着剧烈的干扰杂波!林闲感觉自己像被从万丈冰崖上拽回,又瞬间被投入了绝对寂静的真空!所有的狂暴、痛苦、冰冷、吞噬的欲望……都在那紫色光晕的笼罩下,被强行剥离!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冰冷和……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瘫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体因剧痛和虚脱而不受控制地抽搐。口鼻中不再喷出寒气,只有微弱的白雾。那双被幽蓝冰霜覆盖的眼睛,冰霜迅速褪去,露出底下布满血丝、充满了劫后余生般巨大恐惧的瞳孔。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门口。
赵奉依旧站在那里,拄着紫檀拐杖,深青色的袍角在凝滞的风雪中纹丝不动。他脸上依旧是那三分温煦笑意,仿佛刚才那足以冻结时空的恐怖压制,只是拂去袖上微尘般随意。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林闲身上,如同看着一只终于被按住了七寸的毒蛇。
“带进来。”赵奉的声音温和依旧,如同春风拂过冰面。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笼罩院门的紫色光晕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凝固的时空瞬间恢复!风雪重新呼啸!甲士们僵直的身体猛地一震,刀锋下意识收回,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红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刚从窒息中挣脱,看向林闲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后怕!
两名灰袍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林闲身边,动作依旧冰冷精准,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谨慎?他们不再拖拽,而是如同搬运一件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地将瘫软如泥的林闲架起。
林闲浑身瘫软,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彻底榨干的破布,意识在剧痛、寒冷和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中沉浮。玄冰壁垒被强行镇压,系统似乎也因刚才的冲击而陷入短暂的紊乱。只有脑子里那颗“焚天紫气珠”投影,此刻如同受惊的鹌鹑,缩在意识角落,紫光黯淡,意念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哆嗦:
“吓……吓死珠了……那紫棍子……太……太可怕了……比冰柜还冷……”
他被架着,踉跄着跨过那道如同鬼门关般的门槛。
门内,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药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生命之火即将熄灭般的衰败气息扑面而来!房间中央,那盏琉璃宫灯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拔步床上,苏云芷静静地躺着,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如同上好的素绢失去了所有血色。唇边残留着一抹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渍。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胸口只有极其极其微弱的起伏,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止。
床边,两名须发皆白的老医官正满头大汗,手指搭在苏云芷纤细得几乎透明的手腕上,脸色凝重得如同滴出水来。看到被架进来的、如同血人般的林闲,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愕、不解,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荒谬?
赵奉拄着拐杖,缓步走到床边。他没有看医官,也没有看林闲。目光落在苏云芷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深邃的眼眸深处,那丝惯常的温和终于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取代。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此子身负异禀,或可……引郡主体内残毒。”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两名老医官面面相觑,眼中惊疑更甚。引毒?用这个半死不活、浑身是伤、刚才还在门外发疯的“药人”?!
红袖紧抿着嘴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疯狂的机会!
赵奉的目光终于转向被架着的林闲。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如同山岳般的压力。
“去。”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灰袍人立刻架着林闲,将他如同破麻袋般,重重地……扔在了拔步床前冰冷的地板上!距离苏云芷垂落在床沿的那只苍白纤细的手……只有不到三尺!
剧痛让林闲眼前发黑。他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口鼻间全是浓烈的药味和苏云芷身上那股微弱却清晰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死亡气息。意识深处,那被强行镇压的玄冰壁垒死寂一片,系统也毫无反应。只有珠子投影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怎么引毒?
拿什么引?
他现在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