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这才是王县令真正的困境。
裴家村崛起,裴家军横空出世,剿灭了燕山里所有的山匪。下一步就是举旗起义,昌平县城是裴家军必取之地。
王县令走了会死,留下同样可能会死。进退都是死路。至于什么同谋造反,王县令倒不是很在意。人死了还要什么声名!
南边被流民冲击县衙砍了脑袋的县令们,难道就有什么好名声了?
他只想要一条活路而已。
裴青禾温言安慰一脸苦涩的王县令:“日后如何,现在不好说。至少眼下,我能帮助县令大人守住县城。”
“守得住,百姓们都有活路,县令大人也有了生路。”
王县令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守不住又如何?”
“守不住,我只能带人先躲进燕山里。”裴青禾神色自若:“我已在山中藏了一些粮食,躲上几个月,等匈奴人走了再下山便是。至于县令大人,守县城和百姓同生共死,足以留名青史了。”
留什么名?
要什么青史?
他就想头颅安然无恙,每日喝点美酒,浑浑噩噩活一辈子。
王县令不是蠢人,知道改变不了裴青禾的决定,很快躬身拱手:“下官听六姑娘号令吩咐。”
裴青禾看一眼王县令,淡淡道:“第一件,从现在起,你不得饮一口酒。要保持清醒。”
王县令被掐住命门,忍痛应是。
然后,一连串的命令吩咐下来:“从现在起,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私逃出城者,没收家财,关入大牢。”
“粮铺每日照常开门,粮食不得涨价。每户限买三日所需。”
“油铺盐铺都照此办理。”
不管匈奴骑兵如何汹涌,何时前来,县城里都得保持安稳。大敌当前,安抚人心是头等大事。
首先就得遏制潜逃的大户。其次就是保证粮食等必要物资供应。
百姓们只要有粮吃,就不会生乱。
王县令一一应下。
裴青禾看着王县令,加重语气:“这些差事,由你亲自去做。”
“你去抓私逃的大户,去坐镇粮铺,安抚慌乱的百姓。”
王县令神色有些僵硬:“六姑娘,我已经许久没出过县衙。这些琐事向来都是李师爷办的。不如……”
“大敌当前,李师爷镇不住人心。我是流放罪臣之女,一样不宜主持大局。”裴青禾冷然道:“你王项才是昌平县的县令,是朝廷命官。唯有你出面,才能让百姓安心。”
“守城打仗的事,交给我。其余琐事,都由你来。”
王县令嘴苦心更苦,长叹一声:“罢了,六姑娘要我出面做恶人,我都应了就是。”
别看王县令整日喝酒醉醺醺的,其实眼明心亮。
这等时候,封锁城门抓私逃大户让粮铺平价卖粮,桩桩件件都是得罪人的事。守城保护百姓的裴六姑娘就不同了,可以收获百姓们的敬重爱戴,收揽人心。
裴青禾慢条斯理地抽出长刀,略一挥手,刀锋一闪,坚硬的木桌掉落一角:“县令大人好像不太情愿。”
王县令额上冷汗如雨,说话倒是麻利多了:“能为六姑娘效劳,是我王项此生之幸。我心甘情愿。”
“我现在就出县衙,照六姑娘的吩咐办差。”
说完,麻溜地抬脚出县衙。
当着一众百姓的面,王县令高声宣布封锁城门,令县衙里二十几个衙役巡街抓私逃之人。
衙役们握着刀,气势汹汹地扑出县衙。
百姓们哪里还敢再瞧热闹,纷纷躲回家中,将门栓起,再推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堵到门后,才算踏实。
很快,就有私逃的人被抓住。
哭喊声求饶声顺着门缝飘进屋子里,让人心肝胆颤。
处置这点小事,当然用不着裴六姑娘出面。王县令亲自升堂审问,将人关进县衙大牢。去抄没家财的衙役虎狼似虎。
天黑之后,县城里一片漆黑,连油灯都没人敢点。
唯有县衙里,燃了十余个火把,亮如白昼。
县衙虽然不小,也住不下八百人。裴青禾留下两百人,领着六百人住到了城门处。
北地天寒,白昼温差大。白日穿布衣,夜里寒风嗖嗖。
众人早有准备,每一队扎一个简易帐篷,铺上厚实的棉被,十个人挤在一处,倒也暖和。
裴青禾花了大笔银子,从王家买来大批棉花棉布。如今,裴家军人人都有厚实的棉衣棉鞋,每队还能分上三条棉被。到了夜里,棉被就派上了大用场。
裴燕没心没肺,倒头呼呼大睡。
冒红菱心事重重,难以成眠,轻声对裴青禾道:“青禾,匈奴人会不会来?”
裴青禾低声道:“可能来,也可能不会来。”
冒红菱忧心叹气:“我们现在确实有不少人。可真正能战能打的,还是我们裴家人。这些招纳训练了一年的流民,勉强打一打山匪。真遇上匈奴骑兵,怕是如螳臂当车。”
匈奴人擅长马战,来去如风,十分凶残。广宁军再不济,也是正规的朝廷军队。结果一交手就被匈奴大败。
如今这八百人,能守得住昌平县吗?
裴青禾倒是半点不惧:“先守一守再说。匈奴兵分几路,四处抢掠。说不定抢完安乐县就不会来了。也可能只来一小波。我们正好拿来练练兵。”
“守住了,昌平县以后就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可以招兵买马,打出裴家军旗号。”
“守不住,我们还有后路。山里藏的粮食,够我们吃半年。”
冒红菱一愣:“你的意思是,守不住县城,我们就走?”
裴青禾点头。
“可是,这满城的百姓怎么办?”冒红菱震惊了,看裴青禾的目光犹如看背信弃义的负心汉:“你要扔下他们?”
裴青禾反问:“不走等死吗?”
冒红菱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可也不该弃城而逃……”
裴青禾抬眼看过来。
冒红菱忽然醒悟:“我们不是军队,是自发来守县城,失了城池,也没罪责。”
裴青禾道:“记住,不管到了何时,都先保全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