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的眼眸,是一片没有星辰的宇宙,倒映着她决绝而释然的笑意。
他没有再言语,而是抬手,向那片混沌的虚空轻轻一抹。
神邑的法则,退潮般散开。
留下一片绝对的“空”,作为她的熔炉。压力,骤然降临。
没有了谢必安威压的制衡,余清歌体内的两股力量,瞬间如脱缰的野兽。
左半身是秩序的寒冰,要将她冻成永恒的雕塑。右半身是怨毒的烈焰,要将她焚为狂乱的灰烬。
神魂撕裂的痛楚,比之前任何一刻都清晰。
她闷哼一声,身体不自主地蜷缩。
混沌色的身躯,明暗不定地闪烁。【放弃吧……与我一起沉沦……】
那团黑雾的怨念,如毒蛇般钻入她的意识。
余清歌没有理会。她用尽全部意志,稳住颤抖的身体。
然后,缓缓摊开自己的左手。那缕金色的星辰,季宴修的残魂,静静悬浮。
像风暴海洋中,唯一的灯塔。
“骨架……”她意念微动,两个重叠的声音在虚空中低语。
左臂上,属于谢必安的幽冥法则开始流动。
那不是能量,是纯粹的概念。是死亡,是终结,是万物不可动摇的规律。
她试图用意志,从中抽出一丝。仅仅是这个念头,就引来法则本身的反噬。
一股冰冷的、剥夺一切意义的死寂,瞬间冲垮她的意识防线。
她的思维,几乎停摆。
眼前的一切,都在失去色彩,失去形状,归于虚无。
这是秩序的傲慢,不容凡人驾驭。
【看,你做不到的。】邪神的怨念,带着恶毒的笑意。
余清歌的右眼,猩红光芒猛然一炽。“闭嘴!”她从牙缝中挤出咆哮。
既然秩序不肯被抽取,那就用混乱去打破。
她反手驱动右半身的怨毒之力。
一股狂暴毁灭一切的恶意,狠狠撞向那片死寂的幽冥法则。
她的神魂内部,像是有两个宇宙悍然对撞。
两种力量没有中和,反而更加狂暴。她的身体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一半漆黑如墨,一半赤红如血。
仿佛一件即将被撑破的瓷器。
【哈哈哈哈!对!就是这样!撕碎它!】
邪神在狂喜。
谢必安静静看着,那模糊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似乎在等待一个注定的,崩坏的结局。
余清歌的意识,在两种力量的碾压下,濒临破碎。
她的视线,都开始模糊。唯有掌心那点金色,依旧清晰。
那点光,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心疼。仿佛季宴修的残存执念,在为她感受痛苦。
“别怕。”她的意念,第一次变得无比温柔,也无比坚定。
她不再试图去“抽取”或者“对抗”。而是做了一件,连谢必安都未曾料到的事。
她将自己的神魂,自己的“自我”。主动迎向那两股狂暴的力量,像一个拥抱炸弹的疯子。
“你们,不是要撕裂我吗。”她的嘴角,向上勾起一个凄美的弧度。“那就连我的意志,一起撕碎。”
“然后,成为我的一部分。”她放弃了掌控,选择了融合。
任由秩序的冰冷,冻结她的情感。怨毒的火焰,燃烧她的记忆。将自己,也变成铸造季宴修的材料。
谢必安眼中的幽暗,第一次剧烈波动。
他看见,那个女孩的神魂,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重塑。
她不再是容器,正在变成连接两种力量的,那条“线”。
痛苦没有消失,反而深入骨髓。但余清歌的眼神,却变得空前清明。
她再次伸出左手,指向那片幽冥法则。这一次,法则没有反抗。一丝极细微的,比发丝更纤细的黑色线条,被她缓缓抽出。
线条的一端,连接着她的左手。另一端,则连接着她的神魂本源。代价是,她左眼的幽光,黯淡了一分。
她又伸出右手,探入那片翻滚的怨毒。同样,一条猩红的血线,被她拉扯出来。
缠绕在她的指尖。她右眼的火焰,也随之虚弱少许。
一黑,一红。
秩序与混乱,死亡与怨恨。
两根代表着宇宙两极的“线”,被她握在手中。
她低头,看向掌心那点金色星辰。目光专注,如同最虔诚的信徒。
她开始编织,将那根黑色的秩序之线,作为经。将那根红色的怨毒之线,作为纬。
以自己的神魂为织机,以虚空为画布。
小心翼翼地,围绕着那点金光,构建出第一个,最微小的符文。那是一个代表“存在”的古老符号。
当符文成型的刹那。
季宴修那即将消散的金色残魂,猛地一亮,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附的根基,稳定下来。
成功了。
余清歌的神魂,却因这微小的成功,剧烈震荡,仿佛被抽走了十分之一的生命。她脸色苍白,混沌色的身躯更加透明。
但这只是开始,一个符文,远远不够。她需要编织亿万个这样的符文。
用秩序搭建起他神魂的逻辑,用怨毒填充他生命的激情。她抬起头,看向谢必安。
“你所谓的永恒。”她那重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加坚韧。“对我来说,太久了。”话音落下。
她不再一丝一缕地抽取,而是张开双臂,猛地扑向那两片力量的海洋。
她整个人,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
无数的黑色线条与红色血线,被疯狂卷入。
在她身后,编织成一张巨大而复杂的,遮蔽神邑的网。
那张网的中心,就是季宴修的金色残魂。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邪神的意志,在惊恐地尖叫。
它感觉到,自己的本质,正在被这个女人,以一种自残的方式,疯狂压榨。
谢必安第一次,从那片虚空中,踏出一步。他看着那个被无数丝线贯穿,却依旧疯狂编织的身影。
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本王,从未见过……”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来自远古的叹息。“……这样的神魂。”
余清歌没有听见,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三样东西。
织机,丝线,和那点需要被守护的,温暖的光。
她要用自己的永恒痛苦。
换他一个,可以被重新书写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