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湾”三个字钻进耳朵，赵秀兰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她扭头一看，货郎担子里那熟悉的玻璃瓶，让她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瓶子样式，瓶盖颜色，甚至连瓶身上贴的红纸标签，都跟自家作坊的产品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标签上印的不是“柳树湾”，是“红星牌”。
“老板，你这酱，咋卖的？”一个大嫂凑上去问。
“便宜！不要你五毛，不要你四毛，三毛五一瓶！买三瓶还送一瓶！”
赵秀兰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自家果酱卖五毛一瓶，已经是薄利，这个“红星牌”，竟然便宜了快一半！
她挤进人群，一句话没说，掏钱买了一瓶。那冰凉的瓶身攥在手里，硌得手心疼。她沉着脸，转身就往家走。
“咣当”一声，那瓶“红星牌”山楂酱被重重掼在陆家堂屋的桌上。
“你们自个儿瞧瞧！”赵秀兰气得胸口发闷，嘴唇都在哆嗦。
江晚拧开瓶盖，一股刺鼻的甜味冲了出来。她拿了根干净筷子蘸了点，放进嘴里细细地品，眉头越锁越紧。
“咋样？”陆亦川在一旁紧张地问。
“配方是我们的，但动了手脚。”江晚放下筷子，声音听不出温度。“山楂是烂果子掺好果子，涩味盖不住，就往死里加糖精。齁甜，吃完嘴里发苦。”
这不是巧合。
这是明晃晃地冲着柳树湾来的！
“我去找人查。”陆亦川的脸黑得能滴出墨，一句话没多说，转身就出了门。
当天下午，陆亦川就带回了消息。
“查到了，邻县一家叫‘红星果脯厂’搞的鬼，厂长叫吴光辉。”
“吴光辉？”这个名字很陌生。
“吴光耀的亲堂弟。”
屋子里瞬间死寂，空气里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吴光耀那条线还没断干净，他家亲戚就找上门了。仗着山高皇帝远，在邻县搞仿冒品，专打柳树湾的周边市场。
一个更要命的问题浮现在所有人心里。
方子，是怎么漏出去的？
虽然是偷工减料的劣质版，但那七分相似的味道，说明核心的熬制工艺，绝对是从柳树湾偷的。
这事像一颗雷，在平静的村子炸开，浪头直接掀翻了天。
风言风语，刀子似的，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柳树湾。
“肯定是出了内鬼！”
“要我说，就是先前跟着吴光耀闹事的那几家，看着作坊眼红，把方子偷出去卖钱了！”
话里话外，专往陆三猴两口子心窝子上捅。
他俩之前跟着吴光耀闹得最凶，后来虽然老实了，但在村里人眼里，那底子终究是不干净的。
陆三猴的婆娘在村口打水，被人指指点点，当场就哭着跑了回来。
陆三猴更是百口莫辩，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见人就想解释，可谁都躲着他走。
“不是我！真不是我！我要是干了这种断子绝孙的事，叫我天打雷劈！”他冲到作坊门口，对着江晚和陆亦川发毒誓，眼珠子都熬红了。
“三猴叔，你先回去，这事我们信你。”江晚开口，让陆三猴先定定神。
可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是拦不住的。
陆三猴一家，转眼间就被孤立起来，成了全村的罪人。
“亦川哥，我现在就去邻县，把那个吴光辉揪出来！”周正阳气得脸都白了，那套“冰火淬炼法”是他和陆大柱的心血，现在被人偷去做假货，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不能去。”
江晚的声音不大，却让两个准备往外冲的男人都停住了脚。
“你们想想，吴光辉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搞，他会怕我们找上门去？他巴不得我们去闹，把事情闹大，闹得我们柳树湾自己先乱起来。”
“那咋办？就眼睁睁看着他抢咱们的生意？”
“他仿得了我们的形，仿不了我们的魂。”江晚的语气里透着寒意，“尤其是大柱哥和周技术员刚弄出来的果干，那个方子，只有咱们几个人晓得。”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
“吴光辉拿到的，最多是我们之前做果酱的老方子。他现在跳出来，就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也是在逼我们。我敢说，村里还有他的眼线。”
江晚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他这是连环计。第一步，用假货打烂我们的名声。第二步，用低价抢光我们的生意。第三步，也是最狠的，是借村里人的嘴，把那个藏起来的鬼给逼出来。算盘打得噼啪响。”
“晚丫头，你的意思是？”陆常发听出了弦外之音。
江晚回过头，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咱们不动。”
“他不是想看我们乱吗？我们偏不乱。货照发，活照干。他降价，我们也降，但只在邻县降，就跟他打价格战。我倒要看看，他那偷工减料的假货，能撑多久。”
她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冷的吓人。
“至于那个内鬼……蛇想出洞，总得先探个头。咱们就安安静静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自己爬出来，晒太阳。”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的大喇叭就跟炸了锅似的嘶啦作响。
陆常发扯着他那大嗓门，把全村老少爷们都喊到了作坊前的空地上。
人还没到齐，那股子火药味儿就已经呛得人喘不过气。
“内鬼”和“假货”这两个词，像毒蘑菇一样在村里长了一宿，现在大伙儿聚到一块，你瞅我，我瞅你，看谁都觉得不对劲。
江晚踩着一条板凳站上去，底下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一张张脸上全是焦躁和猜忌。
她一个字废话没有，直接让人把那瓶“红星牌”山楂酱递下去。
“都闻闻，胆儿大的尝一口。”
瓶子在人群里一双双粗糙的手上传过去，传到谁那儿，谁的眉头就拧成个死疙瘩。
“呸！齁死人的糖精味儿！”
“这玩意儿是给人吃的？黑了心的东西！”
等瓶子转完一圈，江晚才开腔。
“东西是假的，方子是咱们的，被人偷了。”
底下“嗡”的一声，彻底炸了。
“这不是明抢吗！”
“他娘的，跟他们干了！不能让这帮孙子砸咱们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