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终于结束了!
李明仔细地整理好试卷,连同草稿纸一同压在砚台下。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坐在原地,感受着这短暂的、属于他自己的平静。三天的煎熬,如同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战役。墙角那道沉默的裂缝,袖中冰冷的铁蒺藜,考篮底层包裹着毒箭的油布包…这一切都提醒着他,这场战役并未真正结束。
大哥的探花捷报带来的狂喜渐渐沉淀,父亲信中那句“京中风云变幻,多事之秋”的提醒,此刻变得格外清晰。
吏治、党争、储位…大哥以探花之身新入翰林,正是最引人注目也最易被卷入漩涡之时。父亲作为皇帝心腹,身处地方县令之位时或可低调,如今大哥高中,李家必然被推至风口浪尖…这“多事之秋”,恐怕比想象中更为凶险。
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了考试结束的轻松。小三元,已非仅仅关乎个人前程,更关乎能否尽快获得功名,拥有立足的资本,为父兄分担,为家族撑起一片天!
收卷的衙役脚步声由远及近。李明收敛心神,将所有的试卷交出。当沉重的号舍木门终于被衙役从外面打开时,久违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
李明提起考篮,迈步走出这囚禁了他三天两夜的丙字列第七号舍。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间阴暗潮湿的格子间,目光在那道墙角的裂缝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冰冷。
随即,他转过身,大步向着贡院大门的方向走去。脚步沉稳,脊背挺直。胸前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暖意,袖中的铁蒺藜依旧冰冷坚硬。
贡院大门外,人声鼎沸,如同烧开的锅。焦急等待的人群看到有考生陆续走出,立刻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出来了!有人出来了!”
“儿啊!这边!”
“相公!考得如何?”
“…”
忠叔和张铁柱如同两座望夫石,死死钉在人群最前方。当李明那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缓缓开启的朱漆大门内时,张铁柱第一个按捺不住,如同出膛的炮弹般,带着哭腔吼叫着冲了过去:
“明哥儿——!!”
那惊天动地的吼声,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李明刚走出贡院大门,还没来得及适应外面刺眼的阳光和鼎沸的人声,一个巨大的黑影就带着风雷之势扑到了眼前!
“明哥儿!你可算出来了!想死俺了!” 张铁柱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千斤之力,重重拍在李明的肩膀上,力道之大,拍得李明一个趔趄,考篮差点脱手飞出。张铁柱眼圈通红,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哽咽,唾沫星子几乎喷了李明一脸。
“那破号舍!那墙缝!你没…没事吧?吓死俺和忠叔了!三天!整整三天啊!俺在客栈屋顶上瞪着眼守了三天三夜,眼都没敢合一下,就怕哪个王八蛋从墙头翻进去害你!蚊子都把俺叮成筛子了!”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吼着,一边上下其手,如同检查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粗壮的手指胡乱地在李明胳膊、后背摸索着:“快让俺看看!少没少块肉?那帮杀千刀的下作胚子没得手吧?”
李明被他晃得头晕眼花,哭笑不得,心中却涌起浓浓的暖意。
忠叔也快步赶了上来,布满血丝的老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李明,见他虽然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疲惫的青色,但精神尚好,眼神明亮,身上也无明显伤痕,这才长长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少爷,受苦了!”
“忠叔,铁柱,我没事。”李明稳住身形,对忠叔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又用力拍了拍还在他身上乱摸的张铁柱,“好了铁柱,大庭广众的,像什么样子。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出来了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铁柱这才稍稍平静,随即又猛地想起什么,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那点后怕,他猛地挺直腰板,如同打了胜仗的公鸡,一把拽过旁边的忠叔,指着忠叔的胸口,对着李明激动得唾沫横飞:
“明哥儿!大喜事!天大的喜事!你猜怎么着?大少爷!李朗大少爷!他…他中啦!中那个…那个探花郎啦!吏部发的红纸!盖着大印!忠叔揣着呢!快!忠叔!快拿出来给明哥儿看看!咱家门口得挂俩灯笼!大灯笼!亮堂堂的!”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手舞足蹈,那“探花郎”三个字说得格外响亮,引得周围不少刚出来的考生和等待的家眷都投来惊诧和羡慕的目光。
忠叔脸上也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气,小心翼翼地、如同捧出圣旨般,从怀中取出那份吏部捷报的副本,递给李明,声音带着激动:“少爷,是真的!大少爷金殿传胪,高中一甲第三名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
李明接过那盖着鲜红吏部大印的捷报副本,虽然早已知道结果,但再次看到这白纸黑字的官方文书,心中的激动依旧难以平复。他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光芒:“我知道!家书我已收到!大哥…好样的!”
“哈哈!我就说嘛!”张铁柱兴奋地搓着手,再次掰起他那粗壮的手指头,旁若无人地畅想起来,“探花郎!小三元!咱家门口左边挂一个给大少爷的‘探花及第’!右边挂一个给明哥儿的‘连中三元’!那灯笼,得这么大!” 他双臂夸张地张开,比划出一个水缸大小的形状,引得周围人又是一阵窃笑。“晚上一点,嚯!半个青浦县都照亮了!看谁还敢小瞧咱老李家!”
他正说得兴起,唾沫横飞,手舞足蹈,恨不得立刻飞回青浦县去张罗那两盏“巨无霸”灯笼。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青色吏服、面容严肃的中年书吏,带着两名挎刀的衙役,分开喧闹的人群,径直走到了李明三人面前。那书吏的目光锐利如鹰,先在激动得手舞足蹈的张铁柱身上扫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落在李明身上,上下打量一番,才用不高不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官腔开口道:
“这位可是青浦县学子,今科江宁府府案首,李明?”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
忠叔脸上的喜色一凝,下意识地挡在李明身前半步。张铁柱也停止了比划,警惕地瞪着那书吏和衙役,蒲扇大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肌肉贲张,像一头护崽的猛虎。
李明心中亦是微微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拱手为礼,声音平稳清晰:“学生正是李明。不知先生寻学生有何见教?”
那书吏面无表情,目光在李明的考篮上停留了一瞬,公事公办地道:“李案首,学政大人有令,着你即刻随本吏前往明远楼偏厅,学政大人要亲自问话。不得延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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