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暮色染红窗棂时,我站在小厨房盯着砂锅里翻滚的鱼片粥。
蒸汽朦胧了视线,却遮不住背后灼人的视线——傅景澄不知何时倚在了门边,傍晚的光线将他病骨支离的身影拉得老长,真丝睡袍腰带松垮地垂着,露出大片苍白的胸膛。
这大病一场,他真的瘦了很多。
“真好。”他没头没脑,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浸着高烧的沙哑。
瓷勺“咚”地撞上锅沿,我急忙转身,想要去探他的体温,抬眸间却正对上他眼底破碎的光,“你走吧。”
“我不需要你照顾我了。”
我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
蒸汽朦胧间,他突然伸手蒙住我的眼睛,世界骤然一片漆黑,唯有他那双幽深的眼睛好似还在眼前,只是眼尾带了一抹红。
让我惊心。
温热的唇擦过我耳尖,属于他的味道一点点把我包裹,他的声音低哑,好似含着哀求。
“你再不走,我会疯掉。”
我愣住,才惊觉我的残忍。
我和傅景澄的现状,对他来说,不止是一场不愿醒来的美好梦境,同时也是足以杀死他的残忍陷阱。
明明已经不会再给他任何希望,但还要假装无事发生般正常相处。
设身处地,我真的会疯掉。
我答应了他,但至少等到这一天结束,何况他还发着高烧。
得到我的承诺,傅景澄的病情奇迹般好转很多,也是当天晚上,傅景澄起起伏伏的体温终于彻底恢复正常。
就仿佛,他的病也要和他本人一样,为我的离开画上句号。
医生用震撼的眼神盯着我,时而又盯着躺在床上沉睡的傅景澄,“什么是医学奇迹,这就是医学奇迹。”
我干笑着,“傅景澄可是霸道总裁小说里男主一样的存在,什么事发生在他身上都不用觉得奇怪。”
医生拍拍我的肩,“小姑娘,你这可是立了大功!在我的预计里,傅先生还需要很长时间恢复,没想到你几句话一说,他就好了一大半。”
“立功……”我无奈摇头,“傅景澄大概都要恨死我了。”
他那么低声下气求我,我却一点也没心软。
但好在……这事终于结束了,我的恩情偿还完毕,我也确实做到我预期那样,依旧和傅景澄没有瓜葛。
有种使命结束的感觉,我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房间时,傅景澄却像是心有所感般,突然醒来,抓住了我的手。
“别……”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浓的恳求。
但下一秒他就清醒过来,果断松开了我的手。
我愣愣揉着手腕,一句话也没说,直接离开了病房,走到门口时,我几乎克制不住想回头的冲动。
我想看看傅景澄现在的样子。
但我忍住了。
只是跟着医生彻底离开特护区时,才忍不住开口问。
医生呆住,“这个……我也没太注意病人当时是什么反应呀……”
我有些着急,“您不是说您最擅长观察吗?”
“可能……”医生皱起眉头,仔细回想,“有点落寞?”
“反正他就靠着床坐着,低着头,我看的不是很清楚。”
我:“落寞……那他哭了吗?”
医生满脸为难,“这我是真没看到。”
“好吧……好吧……”我努力说服自己,并拍拍脸颊,已经没必要再想了,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和医生道别,我终于离开了这座困住我、也困住傅景澄的医院。
回归正常生活修整了一段时间,日常上班吃饭睡觉、上班吃饭睡觉,直到我感觉精力恢复得差不多,我决定去做一件大事。
找傅成业,也就是傅景澄的父亲。
之前我压根不知道他的名字,总听杨夏和秦白叫他大傅总大傅总,而傅景澄本人对这个父亲又一向是避之不谈的态度,久而久之,我也没有主动去了解的欲望。
因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我对亲情这方面的意识本来就很淡薄。
傅成业,传说中让不少公司和企业家都闻风丧胆之人,傅氏集团的创造者。
人人都想成为他的朋友,没人想成为他的对手。
傅成业这名字在商圈就是块烫金招牌,提起他,连喝口茶都能呛出股硝烟味。
雨竹表情夸张地和我分享她收集到的信息。
“他三十岁前的发家史能写成一部《商业启示录》,传闻二十四岁那年,他揣着三张假信用证敲开柳氏集团大门的时候,连保镖都以为他脑子进水了,结果呢?”
“两年时间,柳氏集团董事长就完全换了副嘴脸,最后上赶着求他签合同。”
“商战在他那儿,像成年人玩过家家,游刃有余,他收购公司就像拔萝卜,稳、准、狠!三一重工那单,工人们举着‘抗议’横幅喊破喉咙,傅成业站在炼钢的熔炉前眼睛都不带眨的,直接把厂长的金表甩进废铁堆,说和他合作,马上就能得到比金表好十倍的。”
我听得直扶额,“这你都是从哪儿看来的?”
“网上啊。”雨竹举着手机屏幕,力求证明,“你看看,这都是。”
“AI接受信息杂了,胡编乱造的吧……”
“哪有!都是真的,你现在去搜那些新闻都还能搜到。”
我困惑道:“雨竹你的意思是,一个这么厉害的人,现在就因为儿子帮我、一个陌生的女人出头,就把唯一的孩子打进医院里?”
雨竹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几分无奈:“南霜,你还不明白吗?傅成业厉害归厉害,但他做事从来不能靠常理来衡量,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一切以利益为先。”
“在他眼里,傅景澄大概也只是他商业版图里的一颗棋子,随时可以牺牲。”
我皱了皱眉,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再怎么说傅景澄也是他亲生儿子啊。”
雨竹摇了摇头:“不一样的,我怀疑这个人压根就没有亲情意识,或者干脆就没有情感这种板块,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事是重中之重,也是傅家不外传的辛秘。”
我呆住,“啊?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雨竹面上满是凝重,“现在不是抬杠的时候哦,霜。”
我挑眉,没再说话,安静听下去。
“传闻傅成业和傅景澄的母亲柳光启,就是一场纯粹的家族联姻。”
“一开始,两个人还算得上相敬如宾、夫妻和睦,圈子里甚至戏称他们是模范夫妻,但婚后没多久……”
“咱们的大傅总、傅成业就发现柳女士心里有别人,早在和他结婚之前,柳女士就有真正喜欢的人,所以才对他一直不冷不热。”
“我咧个经典霸总情节……”我呆呆吐槽,“接下来大傅总该不会还真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各种伤害柳女士吧?”
“伤害柳女士并没有。”雨竹一脸震撼,“他一怒之下,把柳女士的旧情人害得家破人亡。从那以后,夫妻俩就形同陌路。”
“咱们的傅总从小就是在这种家庭环境里长大的。”
“可以想象傅成业对儿子的态度……应该一直很冷漠,甚至可以说是压抑。”
我沉默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雨竹继续说道:“傅成业的商业帝国是靠铁血手腕建立起来的,他做事从不手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听说有一次,他为了收购一家竞争对手的公司,不惜动用关系,让对方的董事长在一场车祸中丧生,然后,他再以低价收购了那家公司。”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知道傅成业是个厉害人物,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雨竹见我一脸震惊,叹了口气说:“所以啊,傅景澄这次帮你出头,触碰了傅成业的底线。”
“在傅成业看来,儿子的行为完全是在挑战他的权威,破坏他精心构建的商业秩序。”
“傅景澄的反抗,让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威胁,所以才会下狠手。”
我沉默了。
原来,傅景澄的伤,不仅仅是他父亲的愤怒,更是他内心深处对自由和反抗的渴望所引发的冲突,而我……
无意间卷入了这场父子之间的权力斗争,成为了他们矛盾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