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医院里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这个问题——我很香吗?
我平时并没有用香水的习惯啊……
或许是我自言自语的样子太过诡异,路过的人纷纷向我投来异样的眼神。
如果不是怕被人打入疯子行列,我早都随机拉一个盯着我看的路人、让她过来闻闻我了。
这是不可能的,在我脑海里盘旋的众多奇怪的想法中,这也算得上比较奇怪的。
我只好自我怀疑地低头闻身上的味道。
什么也没闻到。
都说人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味道,原来是真的。
傅景澄的主治医生在另一栋楼,此时我已经离开了傅景澄所在的特级病房区域。
这是我照顾傅景澄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见他的主治医生。
被动的。
是主治医生请我去谈话。
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但心情莫名忐忑得像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的学生。
“是傅景澄有病,又不是我有病……我到底在担心什么……”
嘴上这样安慰自己,心里的担忧却一点也没减少。
医生总不可能说傅景澄这么多天还没好,是因为我没照顾好吧。
我猛地摇头,试图把这种荒谬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终于到达目的地,我停在门前,还在纠结要不要敲门,门却悄无声息地自己开了。
门后露出医生带着框架眼镜的、严肃的脸。
我的心忽然高高提起。
看这脸色……不对劲啊……千万别是冲我来的,千万别!
“是傅景澄的家属是吗?”
我的头立刻摇得比拨浪鼓还欢,“不是不是!”
医生皱起眉头,“那是朋友?”
更不是了!我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跟医生倾诉,但最终我只是咽下一口气,勉强道。
“仇人。医生您别再纠结这个问题了,这个问题不重要,总之这几天是我在照顾他。”
我认命般叹了一口气。
医生那双带着细纹的眼睛,从厚厚的镜片后掀起来看了我一眼,“我懂,欢喜冤家。”
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
我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凝固,错得更离谱了……
门被拉开,医生引导我在桌子对面坐下。
“这边叫你来……”他忽然狠狠皱起眉头,好似遇见了最难以理解的病情问题。
我跟着医生拉长的尾音睁大眼睛。
“是有一件事需要你配合。”
果然是配合……不对,竟然是配合!医生不是来找我茬的,他没有把傅景澄病情反复怪到我头上!
医生不疾不徐道:“今天是希望从你这里了解一下病人的情况,因为据我了解,病人对你态度很好,表现很是乖顺。”
我咧个倒反天罡……医生从我这儿了解傅景澄的病情?我还想从他那儿弄明白傅景澄的病为什么反反复复好不了呢!
好不容易雨竹和我都闲下来,我想和她约火锅,而不是被傅景澄的恩情困在医院里。
但医生这话也没说错,我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傅景澄一声不吭就吃药的情形。
无论是什么药丸子,只要是我给他的,他一定二话不说就吞下去。
我有时候都想掺点泻药进去整整他、以泄我心头之恨!但考虑到傅景澄现在已经很惨了,遂作罢。
总而言之,他的表现确实称得上“乖顺”二字。
我点点头,医生继续道:“因为自病人入院以来,还没有配合我这边好好检查过,所以我只给他安排了最基础的退烧治疗,毕竟他发烧的症状还是很直观的。”
“但直到现在,病人发烧的症状也没有完全得到改善,我就怀疑,这个病根……”医生摇了摇头,“病人还没有暴露给我们。”
我大为震撼,我想过傅景澄反复发烧是我的原因、甚至想过是医生的原因,就是没想过是傅景澄自己的原因。
“他都来医院了怎么能不接受检查呢?他脑子有病吧!”
医生一怔,厚厚的镜片折射出对我的欣赏,“我就喜欢和你这样有话直说的家属沟通。”
都说了不是家属啊……
“傅景澄先生,是性子倔,应该还不至于到脑子有问题的程度,根据我的观察,他有基本的民事行为能力。”
我睁大眼睛,“合着医生您到现在为止,就只观察过?”
医生点点头补充,“还有开退烧药,毕竟要是不尽快退烧,他的脑子可能就真有病了。”
“医生您还怪幽默的。”
医生扶扶眼镜,“谢谢夸奖。”
“但我们还是归回正题吧,我需要你让病人配合我治疗。”
不知怎的,我没有贸然答应,因为我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让傅景澄配合治疗,和让傅景澄吃药,应该不是一个难度等级的事,我能轻而易举做到后者,不代表也能这样完成前者。
医生似乎是看出我的为难,“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皱眉道:“这事应该没我们想象中这么简单。”不知不觉,我已经把自己和医生放在同一阵营。
“医生你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哈,我让他吃药其实也没有用什么手段强迫他,甚至大声说话都没有,他自己就把药吃了,可医生你说的这个病根……”
我回想傅景澄这些天来的表现,“他一点也没有向我表露过。”
我苦恼地皱起脸,“我和医生你是一样的,都是他防备的人。”
医生思忖片刻,“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那我们换个方法吧。”
我竖起耳朵,仿佛在和医生密谋大计,“什么方法?”
“既然直接说开不行、会招致病人的抵触,那我们不如来个出其不意!”
医生的厚镜片泛起冷光,他附在我耳边小声道……“我们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听完我大叫一声,“不行!”
“坚决不行!”
我的脸色无比严肃,“我是绝对、绝对不能对傅景澄做那种事的!您不了解我和他的关系……”
急匆匆的争辩落在医生耳中,就变成了因为害羞而产生的抗拒。
医生安抚性地抬眼看我,“没事的,安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被病人知道你对他做这种事你会崩溃是吧,我都懂。”
“我不是说了吗,这一切都是偷偷进行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没人知道。”
“你尽管放手去做。”
医生不愧是医生,三言两语就让我的防线松懈下来,但这并不足以让我答应这个差事。
他的最后一句话,才是征服我的真正原因。
“要不然病人的病情就这么反反复复,你得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医院。”
我睁大眼睛,十分惊讶,“您连这都观察出来了?”
医生假笑道:“毕竟我除了观察,也做不了别的事,遇上这种病人……”
“真的头疼……还好你这个家属明事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