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歌银灰熵源光流包裹着众伤者,遁入一片连星光都为之怯步的领域。并非绝对的黑暗,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彻底的……荒芜。眼前的空间如同蒙上了一层亿万年来未曾拂去的宇宙尘灰,视线望出去不足千丈,便被一种粘稠的、吸纳一切光芒与生机的死寂感强行掐灭。
此地,便是神陨荒墟!
无风。无声。无光。只有冰冷的、仿佛连时间也凝固的绝对死寂。巨大的骸骨星舰如同远古巨兽的尸骸,在黯淡的尘雾中勾勒出扭曲嶙峋的轮廓。破碎的行星内核裸露着苍白的骨骼,流淌着早已凝固的金属熔岩。无数奇形怪状的星骸碎片悬浮在凝固的尘埃幕布之后,如同一个恒古的殉葬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像是铁锈、腐烂血肉混合星辰灰烬的味道,更深处则是一种源自生命凋亡本身、能冻结神魂的法则腐朽。
沐清歌的光流如同投入泥潭的石子,速度骤降。熵源之力也变得滞涩,在此地运转受到的阻力远超混沌海眼,仿佛这片空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而缓慢的“熵化过滤器”,排斥着一切鲜活波动。她面色凝重地降落在一艘倾斜角度极大的骸骨星舰残骸上,舰体表面覆盖着厚达数丈的“荒墟尘霭”——正是这诡异物质吸纳了大部分能量与感官延伸。
噗通!噗通!
汤剑、楚灵儿、重伤昏迷的丹辰子、冰封的林婉儿、残破的苏小蛮被熵源之力轻轻放下,在厚厚的尘霭上激起轻微涟漪。
“此地……万法迟滞。神魂凝胶。”沐清歌的声音在绝对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冰冷,“恢复……难。”
楚灵儿挣扎着想坐起,断骨的手腕钻心剧痛让她吸了口凉气,胸前泪石奇点光芒比之前微亮了一丝,但依旧黯淡。她环顾四周的死寂与尘灰,灵念探出如入泥沼,根本找不到可吸收恢复的天地元气,只有沉甸甸的腐朽与空洞。“一丝生机……都无?”她俏脸苍白,声音带着一丝惊悸。
汤剑则感到神魂深处的刺痛更加剧烈,体内暗金星种运转慢如蜗牛,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消耗巨大。他感知着这能将仙人真魂都冻僵的荒芜死寂,心沉谷底。目光扫过冰封寒气似乎在加速扩散的林婉儿(荒墟加速了寒毒?)、械念核心最后荧光随时会熄灭的苏小蛮、如同枯木的丹辰子……
绝望!更甚混沌海眼!
就在这时——
“呃……”
一声极其沙哑、如同两块朽木摩擦发出的、非人的声音,从众人右侧百丈外一片巨大的、如同巨兽骨盆骨骼撑起的阴影中突兀响起!
“谁?!”楚灵儿悚然一惊,下意识想握剑,却牵动断腕伤势,冷汗涔涔。汤剑强忍神魂剧痛,混沌炉鼎意志本能提起一丝警戒,微弱星辉透体而出。沐清歌银灰雾眸瞬间锁定了那阴影深处!
阴影蠕动。
一个佝偻的身影极其缓慢地、极其扭曲地,从一个由星舰扭曲管道构成的巨大“尘霭巢穴”中爬了出来。
无法分辨人形!
它\/他整体被厚厚的、如同活泥般的黑色荒墟尘霭包裹、镶嵌!那些尘霭如同它的一部分肌肤,在缓慢蠕动,缝隙间隐约可见类似金属与骨质融合的灰白色内核碎片。它的移动姿态扭曲,如同骨骼寸断后强行拼凑,每一步落下,都带起沉闷的摩擦声和细碎的灰败物质剥落。头部被覆盖得最严密,只有两点极其微弱、浑浊如同淤泥沉淀物般的暗黄幽光,在尘霭的缝隙后偶尔闪烁一下,直勾勾地……“看”向众人!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身上散发的气息——荒芜!枯朽!衰败! 它与这神陨荒墟的气息达到了诡异的同频共振!仿佛它本身就是这片死域无数遗骸尘埃中生长出的……寄生菌株!
“食……物……”
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浑浊的目光死死锁定了生机最显眼(相对周围死寂)的汤剑和他身上微弱透出的混沌星辉!如同饿殍嗅到了活人的血腥!
它速度骤然加快!扭曲的身躯爆发出与之前迟缓截然不符的凶暴,如同一团卷动腐朽风暴的阴影,裹挟着浓烈的死亡尘埃气息,张开那双覆盖着蠕动尘霭、骨爪狰狞的“手臂”,朝着汤剑凶猛扑来!带起的腥腐气息瞬间弥散!
“找死!”沐清歌秀眉微蹙,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杀意!面对这不似活物的东西,她抬手便是一指!
嗡!
一道凝练的银灰熵源指风瞬息而至!其蕴含的湮灭之力,足以让仙金都化灰!
嗤——!
指风精准地射中了那扑来的尘霭人形胸膛!
但结果……却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沉!
指风如同射入了一团粘稠的、亿万年的腐泥!那层覆盖体表的厚厚荒墟尘霭猛地向内凹陷,旋涡般疯狂吞噬、迟滞着熵源指力的侵蚀!那诡异的尘霭竟似乎与荒墟本身的法则同源,对熵源之力有着天然的吸纳与迟滞之效!
当指力最终穿透那层尘霭泥层,触及内部灰白骨架时,力量已衰减了大半!只在骨架表面留下一个微小的腐蚀焦痕!而那尘霭人形扑击的势头竟未完全停止,只是被巨力掀飞出去,砸入远处一片厚厚尘霭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随即又摇摇晃晃地想要爬起!那浑浊暗黄的目光死死盯着这边,充满了……贪婪!如同跗骨之蛆!
“荒墟尘霭……竟能吸收迟滞大道法则?!”楚灵儿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意味着他们赖以成仙的大道神通,在这鬼地方威力被极大削弱!此处的法则生态,竟孕育出了如此怪诞的“适应者”?
“不是活物……是荒墟法则侵染下的……天弃者!”沐清歌声音冰冷地给出了判断。显然,此地远超预想!危机不仅来自熵魇追索,更源于这方绝域本身的诡异生态!她目光扫过众人伤势,“我们的生机……对它们……如同灯塔!必须……隐藏!”
她抬手,浓郁的熵源灰雾无声扩散,试图笼罩众人,隔绝气息。
但这灰雾在弥漫的死寂荒芜中显得如此“刺眼”,效果远不如外界!如同墨水中滴入了清露,更加醒目!
砰!砰!砰!
更多的怪异摩擦声、爬行声、拖曳声,从四面八方被尘霭覆盖的舰骸管道、巨大的行星骨骼深处……幽幽传来!点点浑浊暗黄的光芒如同被惊动的腐海蜉蝣,在尘雾深处相继亮起!贪婪!饥饿!如同嗅到了异乡美食的饕餮!
被包围了!
汤剑捂着剧痛的头颅,强撑着站起。看着摇摇欲坠的楚灵儿、加速寒毒侵蚀的林婉儿、濒临枯死的丹辰子、光芒湮灭临界点的苏小蛮……最后落在神情凝重、正努力压制众人气息的沐清歌身上。这位在混沌海眼中近乎算无遗策的清冷仙子,此刻也陷入了束手无策的窘境!
此等绝境,绝无幸理!
荒墟尘霭的吞噬迟滞……天弃者的围猎……自身伤重难继……熵魇追索如跗骨之蛆……
一道灵光如同撕裂永恒黑暗的雷霆,猛地劈入汤剑混乱刺痛的神魂——炉鼎!同频!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楚灵儿胸前那颗虽然微弱、却顽强闪烁的——混沌泪石奇点!
这奇点源于混沌星泪崩解与星漪泪珠融合!其最核心的本质……恰恰是孕育于混沌终结又蕴含新生可能的奇点!与这神陨荒墟亿万神魔星辰尸骸堆积凋零后形成的终极荒芜寂灭……某种程度上……岂不是一种本源法则的……低层同频?!
荒墟尘霭吸纳迟滞大道法则之力,但对同样源于寂灭、源于混沌源头的东西呢?泪石奇点……或许正是他们在此地唯一能不被视作“异类”,并以此为核心构筑“同频防护”的关键!
“清歌!”汤剑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决绝,目光灼灼地望向沐清歌,“尘霭噬法则……然……泪石之源……源于混沌终结!同……荒墟寂灭之根!”
沐清歌银灰雾眸猛然一凝!瞬间洞悉了汤剑所想!同频!借泪石奇点那源于寂灭又含新生的本质,将己身伪装成这荒墟的一部分!骗过尘霭!避开天弃者!
楚灵儿也立刻明白了汤剑所想,看向胸口的泪石奇点。是的!若非它这点微光牵引与庇护,众人恐怕刚到此地就会被更恐怖的荒墟法则直接碾碎或同化成天弃者!它是唯一的灯!
“然……你我伤重……泪石之力……引动……不足……”沐清歌瞬间点出关键。泪石奇点也受荒墟压制,极其微弱。凭她自身重伤下的熵源之力,或者楚灵儿断手之痛,根本无法深度激发泪石,达到足以蒙蔽整片荒墟的程度!更别提同时护住这么多伤者!
“所以……”汤剑的目光在沐清歌与楚灵儿之间狠狠扫过,斩钉截铁!“双引归一!吾为熔炉……纳尔等道伤之重……汇入泪石……燃同频之火!掩众生息!”(此处“尔等”主要指沐清歌和楚灵儿)
他要在此时此地!借泪石奇点为芯!强行牵引沐清歌所剩不多的熵源之力、楚灵儿断腕伤中蕴含的破灭剑意与其自身的混沌炉鼎核心!将三股源于混沌寂灭边缘的力量(熵源、泪石点、炉种)融合引导,激发泪石更深层的混沌归墟同频之力!在这片死亡尘霭下,短暂伪装成一个寂灭的、不被猎食者注意的“点”!
代价可能是伤上加伤!神魂有再度崩溃之虞!但——别无选择!
楚灵儿看着汤剑灼灼燃烧、仿佛要焚尽自身引路的眼神,又看看四面八方形如鬼影般愈发清晰逼近、贪婪目光锁定众人的影影绰绰天弃者……她狠狠一咬下唇,甚至渗出血丝,断腕的痛楚在此刻被更大的恐惧与决绝覆盖!点头!艰难无比却异常清晰!
沐清歌冰冷的眼底亦有无垠推演光流闪过,瞬息权衡万种可能。死局之中,此为险招绝招!亦是仅存生路!
“可!”她吐字如冰珠砸落!周身熵源灰雾瞬间收缩至最低限度!仅保留一丝牵引丹辰子、林婉儿、苏小蛮的气机!将大半心神与残存力量瞬间调动起来!
唰!
没有言语!三个身负重伤、命悬一线的存在,在这片埋葬了无数神魔的荒芜死域,在无数腐败“天弃者”冰冷贪婪的注视下,以汤剑为中心,呈三角之势!
汤剑单膝跪地于舰尘之上,双臂如铸鼎般虚空托举!
沐清歌立于其后,纤纤玉指并拢成印,点向汤剑百汇!
楚灵儿盘膝坐于其前,无视断腕剧痛,染血的左手掌心竭力抵住胸口泪石奇点!右臂仅凭意志抬起,指向汤剑敞开炉鼎核心处(丹田方位)!
三股微弱却同源寂灭的力量——熵源、泪石点、炉火——在绝对的意志统合下,于荒墟死亡法则压制下的窒息空间中,第一次尝试主动的、深度的……共引!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