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渡口的索桥在烈焰中发出垂死的呻吟,熊熊火光将浑浊的黑水河面映照得如同流淌的熔岩。热浪扑面而来,带着木板燃烧的焦糊味和铁链被灼烤的刺鼻气息。对岸桥头,那顶青缎小轿在火光的映衬下,如同地狱入口的招魂幡!
“冲过去!”沈清漪的嘶吼带着撕裂般的决绝,如同母兽濒死的咆哮!乌骓马感受到主人那焚心蚀骨的焦灼,爆发出最后的神骏,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悍然冲向那烈焰翻腾的索桥入口!
“保护娘娘!”影七双目赤红,厉吼声压过火焰的爆裂!他与三名轻功最好的暗卫如同附骨之疽,紧贴着沈清漪的马鞍两侧,几乎是同时发力,竟以血肉之躯为盾,硬生生撞开几块燃烧着坠落下来的巨大桥板!滚烫的木炭和火星溅落在他们玄色的劲装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冲!”沈清漪紧伏马背,灼热的气浪几乎让她窒息,视线被浓烟和火焰扭曲。她能清晰地听到脚下腐朽木板在燃烧和重压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乌骓马灵性地跳跃着,避开最致命的火窟和断裂处!每一次马蹄落下,都仿佛踏在深渊的边缘!
河风呼啸,卷动着烈焰与浓烟。对岸桥头,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显然没料到追兵竟敢如此悍不畏死地冲火桥!短暂的惊愕后,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激射而来!
“叮叮当当!”影七和暗卫手中的长刀舞成一片光幕,格挡着袭向沈清漪的箭矢!火星四溅!一名暗卫闷哼一声,肩头中箭,身形一晃,却死死咬牙撑住,半步不退!
近了!更近了!
桥头燃烧的火光已经能照亮那些守卫狰狞的面孔!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褐色劲装,眼神麻木而凶戾,如同被淬炼过的杀人机器!正是太后蓄养多年、只效忠她一人的死士!
“放箭!射马!拦住她!”一个尖细阴毒、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从死士后方传来,正是那顶青缎小轿旁,一个面白无须、身形佝偻的老太监——魏公公!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冲过火桥的沈清漪,充满了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更多的箭矢集中射向乌骓马!
“希律律——!”乌骓马发出一声悲鸣,前腿猛地一软!一支劲弩深深贯入了它强健的肩胛!
“陛下——!”影七目眦欲裂,嘶声欲救!
沈清漪却在马匹倒下的瞬间,展现出了惊人的反应!她猛地一蹬马镫,身体如同轻灵的雨燕,借力向前凌空翻滚!落地瞬间团身卸力,紧接着毫不停顿,脚尖猛点地面,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手持出鞘的天子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悍然撞入了桥头严阵以待的死士群中!
“杀——!!!”
暗卫们的咆哮如同受伤群狼的怒嗥,紧随着他们的皇后,如同黑色的洪流,狠狠撞上了灰褐色的礁石!惨烈的白刃战瞬间爆发!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死士们凶悍异常,招式狠辣,完全是搏命的打法!他们不惧伤痛,不惧死亡,眼中只有杀戮的命令!暗卫们虽个个身经百战,武艺高强,但连续奔袭、突破重围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面对这群数量相当、且同样悍不畏死的死士,顿时陷入了苦战!
“噗嗤!”一名暗卫的长刀贯穿了对手的胸膛,自己却被侧面袭来的弯刀削去了半边肩膀,血如泉涌!
“啊!”另一名暗卫被数名死士围攻,乱刀砍杀,临死前死死抱住一个死士滚入燃烧的桥头火焰!
惨叫声、刀剑碰撞声、骨骼碎裂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地狱的交响曲!
沈清漪眼中只有那顶青缎小轿!她手中的天子剑并非神兵利器,却承载着帝王的意志和她身为母亲的滔天怒火!剑光所向,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她身法灵动诡异,如同在刀锋上起舞,避开致命的劈砍,剑招却异常简洁狠辣,专攻咽喉、心口等要害!每一次挥剑,都带起一蓬温热的血花!她的素色夜行衣早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她左肩斜划至肋下,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剧痛如同烈火灼烧,却丝毫无法阻挡她前进的脚步!
“拦住她!快拦住那个贱人!”魏公公看着在死士群中如同浴血修罗般步步逼近的沈清漪,又惊又怒,尖声厉叫!他猛地退到那顶青缎小轿旁,枯瘦的手爪颤抖着,似乎想掀开轿帘,又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就是现在!
沈清漪眼中寒光爆射!她拼着硬受背后一记势大力沉的刀背劈砍(幸亏有精钢护背!),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借力向前猛冲!手中的天子剑化作一道冰冷的闪电,直刺挡在轿前最后两名死士的咽喉!快!准!狠!
“噗!噗!”
两道血箭飙射!
两名死士捂着喷血的喉咙,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轰然倒地!
沈清漪的身影,如同冲破血浪的复仇女神,终于杀到了青缎小轿之前!她与那面目扭曲、惊惶后退的魏公公,只有一步之遥!
“贱婢!你敢!”魏公公看着浑身浴血、煞气冲天的沈清漪,眼中终于露出了极致的恐惧!他猛地探手入轿,似乎想抓取什么作为最后的依仗!
“麟儿——!”沈清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顾一切地扑向轿帘!
然而,魏公公的动作更快!他枯瘦的手爪猛地从轿中拽出了一个用明黄锦缎包裹着的襁褓!那襁褓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正吓得小脸煞白,张着小嘴,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滚落!
魏公公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恶毒扭曲的笑容,他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瞬间扼住了婴儿那纤细脆弱的脖颈!
“沈清漪!给咱家退后!否则……”他阴恻恻地威胁,手指微微用力,婴儿的小脸顿时憋得通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周围惨烈的厮杀声似乎都远去了!
沈清漪的血液瞬间冰冷!她看着孩子那因窒息而痛苦的小脸,看着魏公公那疯狂而怨毒的眼神,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和暴怒轰然冲垮了她的理智!
“放开他!!!”沈清漪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目眦欲裂!她手中的天子剑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她不敢动!她怕那老阉狗手指一错,就……
就在这千钧一发、魏公公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沈清漪身上、自以为掌控一切的瞬间——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贴着地面,从一个极其刁钻的死角射出!那是一支淬了剧毒、细如牛毛的吹箭!来自影七!他一直在等,等一个魏公公心神失守、将后背完全暴露的致命机会!
“噗!”
吹箭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魏公公因为得意而微微侧露的脖颈侧面!
“呃……”魏公公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一股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从脖颈蔓延至全身!他扼住婴儿脖颈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松开了!
机会!!!
沈清漪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压抑到极致的母性本能和滔天的杀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弹射而出!手中的天子剑不再是帝王的象征,而是化作了母亲最原始的、护犊的獠牙!
“老阉狗!去死——!!!”
剑光如匹练!带着沈清漪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恐惧,划破浓烟弥漫的空气!
“噗嗤——!!!”
冰冷的剑锋,毫无阻碍地贯穿了魏公公那佝偻的胸膛!从前胸刺入,带着温热的血和破碎的内脏,从后背透出!剑尖甚至擦过了那襁褓的边缘!
魏公公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之中。他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染血的剑尖,又抬头看向近在咫尺、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眸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沈清漪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刻骨的恨意!她猛地抽回天子剑!一股滚烫的血泉从魏公公胸前狂喷而出,溅了她满头满脸!
魏公公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死狗,瞪大着浑浊不甘的眼睛,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噗通”一声,重重砸在满是血污和灰烬的地面上,彻底气绝!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沈清漪看也不看那肮脏的尸体,她的全部心神,都在那个因脱困而终于爆发出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哭声的襁褓上!
“哇——!!哇啊啊啊——!!!”
孩子的哭声,如同天籁,又如同利刃,狠狠刺穿了沈清漪的心脏!
她踉跄着扑上前,颤抖的、沾满鲜血的双手,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地将那小小的、温软的襁褓紧紧抱入怀中!她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孩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
“麟儿!麟儿!娘的麟儿!”沈清漪的声音哽咽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无边无际的后怕。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温热的血污,滚落在孩子哭得通红的小脸上。
她低头,贪婪地看着怀中的孩子。他哭得那样用力,小脸皱成一团,眼睛紧闭,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委屈而剧烈地颤抖着。但他是温热的!是活的!她的麟儿!她的命!失而复得!
巨大的疲惫和失血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左肩肋下的伤口剧痛钻心。沈清漪抱着孩子,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但她死死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稳。她不能倒!孩子还在她怀里!
周围的喊杀声渐渐平息。残余的死士在影卫们不顾生死的围剿下,或被斩杀,或绝望自刎。驿站桥头,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焦糊味。燃烧的索桥发出最后的断裂巨响,轰然坠入奔腾的黑水河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影七和仅存的八名暗卫(其余皆已战死或重伤),拖着疲惫带伤的身躯,默默地围拢过来,将沈清漪和怀中的小皇子护在中央。他们看着紧紧抱着孩子、泪流满面的皇后,看着那染血的襁褓,眼中也充满了血丝和一种如释重负的悲怆。
“娘娘……”影七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沙哑,“此地不宜久留!黑石崖的叛军随时可能闻讯赶来!必须立刻撤离!”
沈清漪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泪水尚未干涸,却已被冰冷刺骨的杀意和警惕所取代!是的!麟儿救回来了,但危机远未解除!这里是叛军的地盘!太后在京城,还有无数后手!
她低头,轻轻吻去孩子脸上的泪珠和血污,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麟儿别怕,娘在。”随即,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战场和仅存的忠诚卫士,声音斩钉截铁:
“带上重伤的兄弟!立刻撤离!影七,前路警戒!目标——东南方向!避开官道!我们……回家!”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闷雷般,隐隐从黑石崖的方向传来!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影七脸色剧变:“不好!叛军的骑兵!数量不少!快走!”
沈清漪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将怀中的麟儿抱得更紧,染血的天子剑再次握紧!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不!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再夺走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