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断剑崖唯一的声音。
它卷着铁锈味的湿气,从万丈深渊下盘旋而上,呜咽着穿过嶙峋怪石,抽打在冰冷坚硬的玄黑刑台之上,发出如同钝刀刮骨般的嘶鸣。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得化不开的肃杀。
**断剑崖**,万剑阁禁地,传说中上古剑仙斩魔之地。此刻,却成了裁决“魔头”的刑场。
巨大的圆形刑台由整块**泣血玄钢**铸就,暗沉的金属表面布满了无数刀劈斧凿的痕迹和早已干涸发黑、渗入金属纹理的古老血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怨憎与绝望气息。刑台中央,一根粗如儿臂、铭刻着密密麻麻金色禁制符文的**镇魂钉**,深深嵌入岩石,末端延伸出数条同样闪烁着金芒、儿臂粗细的沉重锁链。
锁链的另一端,死死缠绕、禁锢着一个身影——涵婓。
他低垂着头颅,散乱的黑发遮蔽了面容,仅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身上那件早已被鲜血、污秽浸透得看不出原色的破烂衣衫,此刻被强行剥去,露出遍布全身的狰狞伤痕:胸前青冥留下的幽冥鬼爪印,如同烙印般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灰白寒气,周围皮肤呈现出冻伤般的死灰色;肋下、肩背、四肢,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撕裂伤、灼伤和冰晶穿刺的痕迹,皮肉翻卷,暗红的血痂与新渗出的血珠混合在一起,触目惊心。最可怖的是他的双手,指甲尽数剥落,指尖血肉模糊,那是被镇魂钉锁链强行禁锢时挣扎留下的印记。
他像一具被彻底榨干、仅凭一口气吊着的残破人偶,被沉重的锁链悬吊在镇魂钉旁,脚尖勉强点地,身体随着呜咽的山风无力地晃动着。冰火双属性灵力的波动微弱到几乎熄灭,如同风中残烛,唯有那异色的双瞳,在散乱发丝的缝隙间偶尔艰难地睁开一线,左眼赤焰黯淡如将熄的炭火,右眼幽蓝被血污彻底覆盖,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死寂。
刑台正北,三座由整块**寒玉石**雕琢而成、散发着凛冽威压的高台巍然矗立,如同三座审判之峰,俯瞰着下方待宰的囚徒。
**万剑阁**席位居中。阁主**岳擎苍**端坐于寒玉宝座之上,面容如同刀削斧凿,线条冷硬得不带一丝情绪。他身着玄黑剑袍,袖口与领口绣着凌厉的金色剑纹,怀抱一柄连鞘古剑,剑鞘古朴无华,却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锋锐之气。他双目微阖,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尘埃,唯有那柄古剑,才是唯一值得关注的存在。他身后,肃立着十二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鹰鹫的万剑阁长老,人人按剑,无形的剑气在周身流转,将空气都切割得发出细微嘶鸣。
左侧高台属于**云霄宗**。宗主之位空悬,取而代之的,是身着素白丧服、胸前佩戴一朵刺眼白花的**云霄宗大长老——云霆**。他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如同燃烧着两团悲愤的火焰,死死钉在刑台上涵婓的身上,那目光仿佛要将涵婓生吞活剥。他身后站立的云霄宗长老与核心弟子,同样人人缟素,脸上刻着深刻的仇恨与伤痛,整个云霄宗的席位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悲怆与肃杀,如同一片移动的丧幡。
右侧高台则是**丹鼎阁**。阁主**药尘子**鹤发童颜,一身素雅青袍,手持一柄白玉拂尘,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沉痛,眼神却如同深潭般难以测度。他身后站立的丹鼎阁长老与弟子,大多表情肃穆,带着审视与凝重,唯有其中一位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长老,目光在扫过涵婓身上那些新旧伤痕时,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震动,尤其在涵婓胸前那被污血覆盖、若隐若现的**火焰刺青**痕迹上,停留了一瞬。
刑台周围,是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观刑人群。三大宗门的精锐弟子、依附其下的众多中小门派代表、闻讯赶来的各路散修…人头攒动,却寂静得可怕。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山风呜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氛围。无数道目光,或愤怒、或鄙夷、或好奇、或幸灾乐祸,如同无形的利箭,密集地射向刑台中央那具残破的身躯。
“肃静!”
一声如同金铁交鸣的清喝陡然响起,压过了呜咽的风声。万剑阁执法长老**刑无锋**一步踏出,身形如标枪般挺立在万剑阁高台边缘。他面容冷峻如铁,目光锐利如电,扫视全场,无形的威压如同寒潮席卷,瞬间让本就寂静的刑场落针可闻。
“今日,万剑阁奉天行道,承云霄、丹鼎两宗同道所托,于此断剑崖刑台,公审逆贼涵婓!”刑无锋的声音灌注了灵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字字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涵婓,出身微末,本为散修。然其狼子野心,身负邪异灵体,豢养上古凶兽,更兼修习失传魔功《血光策》!此獠丧心病狂,为祸苍生,其罪罄竹难书!”刑无锋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凛冽的杀意。
“其一罪!勾结凶兽,屠戮正道!松涛山庄,云霄宗云宗主及门下七十三位忠勇弟子,惨遭其毒手,无一幸免!”他猛地指向云霄宗高台。
“血债血偿!”云霆大长老须发怒张,赤红的双目几乎要滴出血来,悲愤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雄狮,瞬间点燃了云霄宗所有人的怒火,低沉的附和声浪席卷开来。
“其二罪!修炼魔功,荼毒生灵!百亩‘青萝谷’,生机尽绝,化作死地枯骨!此乃《血光策》凝血魔功之铁证!”刑无锋的声音冰冷无情。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青萝谷惨状早已传开,亲眼所见者无不胆寒。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涵婓,充满了恐惧与憎恶。
“其三罪!背叛人族,勾结幽冥!寒潭之下,幽冥气息泄露,哨兵现世,此獠与其凶兽难脱干系!更与叛徒玄甲、青冥暗通款曲,图谋不轨!”刑无锋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勾结幽冥,这是触及人族底线的重罪!
“此三罪,桩桩件件,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刑无锋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今日,断剑崖上,泣血台前,便以此獠之血,祭奠枉死英灵!以儆效尤!”
“诛魔!诛魔!诛魔!”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瞬间爆发,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喷发!云霄宗的悲愤、万剑阁的冷厉、丹鼎阁的“痛惜”,以及无数被煽动起来的修士的怒火,汇聚成一股足以撕裂苍穹的恐怖声浪,疯狂地冲击着刑台中央那具残破的身躯!
在这汹涌的声浪与无数道充满杀意的目光中,涵婓的身体似乎被无形的巨力冲击得微微晃动了一下。他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了沉重的头颅。散乱的黑发滑落,露出那张苍白如纸、布满血污与伤痕的脸。额角那道深可见骨的豁口再次崩裂,暗红的血液顺着眉骨、颧骨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玄黑刑台上,发出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嗒…嗒…”声。
他的冰火异瞳透过血污,艰难地聚焦,缓缓扫过那三座高高在上的寒玉高台,扫过岳擎苍怀中那柄冰冷的古剑,扫过云霆眼中焚天的恨意,扫过药尘子脸上悲悯面具下的深沉…最后,目光落在了沸腾的、充满杀意的观刑人群之中,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一个身披宽大黑色斗篷的身影静静伫立,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唯有斗篷下摆处,不经意间露出的一角**暗青色**衣袍,以及那微微抬起、隐藏在阴影中却带着一丝戏谑与冰冷弧度的嘴角,让涵婓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幽冥鬼爪狠狠攥住!
**青冥!**
这个一手策划栽赃、嫁祸,将涵婓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元凶,此刻竟堂而皇之地站在观刑的人群里,如同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愤怒!如同岩浆在濒临枯竭的经脉中奔涌!涵婓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响,被锁链禁锢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起来,带动着沉重的镇魂钉锁链哗啦作响!他想怒吼,想揭露,想撕碎那张虚伪的脸!然而,胸前幽冥鬼爪印骤然爆发的刺骨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声音,抽干了他仅存的气力。巨大的镇魂钉禁制之力更是如同无形的山岳,狠狠压下,将他所有挣扎的意图碾得粉碎!他只能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那双燃烧着不甘与滔天恨意的眼睛,死死盯住青冥的方向!
“逆贼涵婓!”刑无锋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的铡刀落下,打断了涵婓无声的控诉,“铁证如山,群情激愤!你,可有遗言?!”
“遗言?”一个阴冷、戏谑、带着浓重幽冥寒意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突兀地在涵婓混乱的识海中响起,正是青冥的传音,“省省力气吧,小老鼠。看着自己如何被‘正义’撕碎,看着你拼死守护的秘密如何被污名掩埋,这才是你最好的结局。哦,对了,你的‘圣女’殿下,马上会亲自送你上路,这份礼物,可还满意?”
涵婓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这时,刑无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看来,此獠冥顽不灵,死不足惜!为让天下同道明辨是非,看清此獠真面目,现呈上最后之铁证——留影石!”
他手掌一翻,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流转着诡异血纹的**留影石**出现在掌心。石头上散发出的气息阴冷而污秽,与断剑崖的肃杀格格不入。
刑无锋屈指一弹,一道精纯的剑气打入留影石!
“嗡——!”
留影石血光大盛,一道暗红色的光幕冲天而起,在刑台上方数十丈的空中迅速展开,形成一片巨大的、清晰无比的影像!
画面中,赫然是涵婓的身影!他双目赤红如血,脸上布满狰狞扭曲的青黑色血管纹路(正是噬心血蛊发作时的特征),周身缭绕着狂暴混乱的冰火灵力,状若疯魔!而在他脚下,尸横遍野!穿着云霄宗服饰的弟子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松涛山庄的亭台楼阁在冰火交织的能量风暴中燃烧、崩塌;更令人发指的是,画面中“涵婓”狞笑着,双手虚抓,无数道血线从下方哀嚎的修士体内被强行抽出,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血球——正是《血光策》凝血魔功的景象!最后,画面定格在“涵婓”手持滴血长剑,狠狠刺穿一位面容模糊(但服饰分明是云霄宗主)的老者胸膛的特写!那老者眼中充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正是云霄宗主陨落的“瞬间”!
**伪造!赤裸裸的伪造!**
这影像,巧妙地将涵婓血蛊发作时的痛苦扭曲、松涛山庄混战的场景、青萝谷枯死的景象,以及青冥操控剑气刺穿云霄宗主的瞬间,用邪恶的留影秘术强行拼接、扭曲、放大!将涵婓塑造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灭绝人性的嗜血魔头!
“畜生!!”
“魔头!千刀万剐!”
“杀了他!为宗主报仇!为同道雪恨!”
影像的出现,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一瓢冰水!瞬间引爆了云霄宗乃至全场修士压抑到极点的怒火!云霆大长老目眦欲裂,一口鲜血喷出,指着影像中“涵婓”刺穿宗主的画面,发出泣血般的悲吼!无数云霄宗弟子拔出兵刃,怒吼震天!万剑阁弟子剑气冲霄!丹鼎阁弟子亦群情激愤!整个断剑崖彻底沸腾,恐怖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海啸,将刑台彻底淹没!
“证据确凿!逆贼涵婓,罪无可赦!”刑无锋眼中寒光爆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依律,处以极刑——九霄神雷,魂飞魄散!即刻行刑!”
他猛地转身,朝着高台中央、怀抱古剑、一直闭目养神的万剑阁主岳擎苍深深一躬:“请阁主,祭‘天诛’剑,引九霄神雷,诛灭此獠!”
岳擎苍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漠然,空洞,仿佛倒映着亿万星辰的毁灭与重生,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他怀抱的古剑,剑鞘之上,那些古朴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令人心悸的暗金色光芒。
他并未看向刑台,也未看向沸腾的人群,目光只是淡漠地落在怀中那柄名为“天诛”的古剑之上。仿佛天地间,唯有此剑值得他注目。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修长稳定,轻轻搭在了天诛剑的剑柄之上。
就在他指尖触及剑柄的刹那——
“轰隆——!!!”
毫无征兆!一道水桶粗细、蕴含着无尽毁灭意志的**紫金色神雷**,如同撕裂天穹的怒龙,带着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座断剑崖都劈成齑粉的恐怖雷鸣,无视了所有距离与阻碍,悍然从九天之上,朝着刑台正中央的涵婓,狠狠劈落!
快!快到了极致!超越了思维的速度!
这根本不是什么行刑的信号!这分明是蓄谋已久、锁定目标的绝杀之雷!
恐怖的雷威尚未及体,涵婓全身的毛发便已根根倒竖!皮肤如同被亿万根钢针穿刺!胸前幽冥鬼爪印瞬间被激发,灰白寒气疯狂反扑,与体内残存的冰火灵力激烈冲突,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巨大的镇魂钉锁链嗡嗡作响,金色的禁制符文疯狂闪烁,试图将涵婓死死禁锢在原地,成为神雷的完美靶心!
死亡!纯粹的、彻底的、魂飞魄散的死亡阴影,瞬间将涵婓完全吞噬!他甚至连一个念头都无法升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紫金雷光,在视野中急剧放大!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瞬间!
异变陡生!
刑台边缘,负责看守涵婓的两名万剑阁执法弟子身后,那具被厚重黑布覆盖、散发着强大禁锢波动的巨大铁笼,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吼——!!!!”
一声蕴含着无尽痛苦、暴怒、以及某种被彻底触动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不屈与威严**的咆哮,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彻底激怒,猛地撕裂了空间!咆哮声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洪荒凶煞与神圣威严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
覆盖铁笼的黑布瞬间被震碎成漫天齑粉!露出里面一个由手臂粗细的**暗沉血纹钢**铸造、表面刻满密密麻麻、不断流转着污秽血光的封印符文的巨大牢笼!牢笼内,帝君兽庞大的身躯被数十条同样材质的锁链死死缠绕、穿刺,牢牢固定在笼壁上!它身上布满了焦黑的雷击痕迹和深可见骨的剑伤,银色的毛发被血污板结,那双曾燃烧血焰的兽瞳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混乱。
然而,就在那紫金神雷悍然劈落的瞬间,就在涵婓即将被彻底毁灭的生死关头!帝君兽那双混乱痛苦的眼瞳深处,一点微弱的、却带着无上威严的**暗金光芒**,如同黑暗中最后的星火,被那熟悉的、源自血脉的毁灭雷威彻底点燃!
它猛地昂起被锁链死死勒住的头颅,对着那劈落的紫金神雷,发出了一声超越肉体极限、撼动灵魂的咆哮!
咆哮声起,异变再生!
那劈向涵婓的紫金神雷,在距离他头顶不足三尺之处,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拨动了一下,猛地一偏!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在刑台边缘炸响!碎石混合着刺目的雷光冲天而起!那两名猝不及防的万剑阁执法弟子,连惨叫都未及发出,瞬间便在神雷的余波中被汽化!而那座坚固无比、布满封印的血纹钢牢笼,在紫金神雷的正面轰击下,如同纸糊般被撕开一个大洞!缠绕在帝君兽身上的锁链寸寸崩断!
“怎么回事?!”
“天雷…劈偏了?!”
“那凶兽…它做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惊呼声四起!
就在这雷光爆散、烟尘弥漫、全场惊愕的混乱瞬间!
一道快如鬼魅的血影,如同融入雷霆的残光,骤然从观刑人群的某个角落暴射而出!目标直指刑台中央的涵婓!
那血影速度之快,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他身着残破的血灵宫战将甲胄,脸上覆盖着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唯一露出的那只左眼,赫然是妖异的**赤红竖瞳**!
**赤瞳!**
他无视了爆散的雷光与飞溅的碎石,如同扑火的飞蛾,瞬间出现在涵婓身侧!覆盖着血色臂甲的右手并指如刀,其上缠绕着极度凝练、散发出破灭气息的**暗红血芒**,对着涵婓胸前那根缠绕着金色禁制符文、深深钉入泣血玄钢的**镇魂钉锁链**,狠狠斩下!
“给我——断!”
**锵——!!!**
刺耳到令人灵魂颤栗的金铁断裂声炸响!火星如同烟花般迸射!
那由万剑阁秘法炼制、足以禁锢元婴修士的镇魂钉锁链,在赤瞳这凝聚了毕生修为的搏命一击下,竟被硬生生斩断了一根!锁链崩断的瞬间,巨大的反噬力让赤瞳闷哼一声,面具下的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他动作毫不停滞,血芒再闪!
**锵!锵!锵!**
电光石火间,缠绕在涵婓四肢与腰间的数根镇魂钉锁链被接连斩断!涵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半悬吊的状态猛地跌落!
赤瞳一把抄住涵婓软倒的身躯,如同扛起一袋沉重的沙包,没有丝毫犹豫,足下血光炸裂,身形化作一道血色流光,朝着被神雷劈开的牢笼缺口方向,亡命飞遁!目标正是那笼中挣脱了部分束缚、正发出低沉痛苦咆哮的帝君兽!
“拦住他!”
“是血灵宫余孽赤瞳!”
“别让他们跑了!”
刑无锋惊怒交加的厉喝声如同惊雷炸响!岳擎苍那漠然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冰冷的涟漪!云霆大长老更是怒吼着腾空而起,磅礴的灵力化作一只巨大的云气手掌,狠狠抓向赤瞳!
无数道剑气、法宝光芒、灵力攻击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封死了赤瞳所有去路!
眼看赤瞳与涵婓就要被这毁灭性的攻击洪流吞没!
“哼!碍事!”
一声冰冷、空洞、毫无情绪波动的冷哼,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骤然响起!
一道炽烈如血、快逾闪电的剑光,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后发先至!并非攻向赤瞳,而是精准无比地斩在了云霆大长老拍出的云气巨掌之上!
**嗤啦!**
如同热刀切牛油!那蕴含磅礴灵力的云气巨掌竟被这道血色剑光瞬间斩开、湮灭!
出剑之人,赫然是刑台正南方、负责“监刑”的一道身影——**洛红衣**!
她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刑台边缘,一身血灵宫圣女的赤红宫装,在呜咽的山风中猎猎作响,衬得她肌肤胜雪,却冰冷得不似活人。她手持一柄造型奇异的血色长剑,剑身狭长,剑格处镶嵌着一枚跳动着妖异血芒的宝石。她面无表情,双眸如同两潭凝固的血水,空洞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刚才那惊天一剑并非出自她手。
然而,就在她斩出那一剑,为赤瞳争取到一线缝隙的瞬间!她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在混乱的能量风暴与山风拂动下,悄然飘起。那几缕原本只染上些许**银霜**的发丝末端,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寒冰之力急速侵蚀,银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扩散!眨眼间,竟有大半发丝化作了刺目的银白!这银白与她一身血红的宫装形成了妖异而凄艳的对比!
“圣女?!”
“洛红衣!你竟敢…!”
云霆大长老被一剑逼退,惊怒交加!岳擎苍的目光也第一次真正落在了洛红衣身上,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
赤瞳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由洛红衣一剑斩出的缝隙!他扛着涵婓,化作的血色流光险之又险地擦着几道致命的攻击,如同游鱼般冲到了被神雷劈开的牢笼缺口!
“帝君!”赤瞳发出一声低吼,血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猛地将肩上的涵婓朝着笼中那挣脱束缚、正痛苦挣扎的庞大身影狠狠抛去!
帝君兽混乱的血瞳中倒映着飞来的涵婓,它下意识地抬起那覆盖着暗金鳞片、尚未完全恢复的巨爪,一把将涵婓捞住,护在身前!
“走!”赤瞳厉啸一声,不再看帝君兽与涵婓,猛地转身!他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残破的血色甲胄上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惨烈、决绝、欲与敌同亡的狂暴气息轰然爆发!他要以身为饵,断后阻敌!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悠远、仿佛来自黄泉彼岸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在断剑崖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之下幽幽响起!号角声中,蕴含着无尽的死寂与幽冥的召唤!
紧接着,断剑崖东侧那片终年不散的厚重云雾,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猛地剧烈翻滚起来!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灰白色阴气漩涡**,在云雾深处凭空浮现!漩涡中心,散发出比九幽寒潭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幽冥气息!
一艘庞大、狰狞、由无数巨大惨白骸骨拼凑而成的**幽冥骨舟**,如同从地狱血海中驶出的幽灵船,无声无息地从漩涡中心缓缓探出船首!骨舟之上,影影绰绰站立着数十道笼罩在灰白斗篷中、散发着冰冷死寂气息的身影!
船首处,一道身披残破玄甲、仅存独眼、周身缭绕着淡淡幽冥气息的高大身影,正朝着刑台的方向,朝着赤瞳和帝君兽的方向,伸出了覆盖着骨甲的手臂!
“玄甲?!”赤瞳血瞳猛地一缩,即将爆发的搏命秘法硬生生止住!
骨舟出现的瞬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笼中护住涵婓的帝君兽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它那双混乱的血瞳,死死盯住骨舟船首那道残破的玄甲身影,又猛地转向断剑崖观刑人群中,那个嘴角勾起冰冷弧度的青冥!一个模糊却无比强烈的意念在它混乱的意识中炸开:
**陷阱!幽冥的陷阱!**
它想怒吼,想警示,但体内七个破碎意识的疯狂撕扯和巨大的痛苦,让它只能发出一声更加狂躁混乱的咆哮!
“拦住那骨舟!”刑无锋的厉喝响彻云霄!三大宗门的高手瞬间反应过来,无数道攻击调转方向,如同狂风暴雨般轰向那刚刚探出漩涡的幽冥骨舟!
然而,骨舟之上,那些灰白斗篷身影齐齐抬手,浓郁的幽冥死气瞬间凝聚成一面巨大的灰白骨盾!
轰!轰!轰!
密集的攻击落在骨盾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骨盾剧烈波动,却并未破碎!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
赤瞳眼中血光爆闪,瞬间做出决断!他不再犹豫,扛起搏命的姿态,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猛地冲向骨舟!同时,一道血色的牵引绳索从他手中射出,牢牢缠住了笼中帝君兽的巨爪!
帝君兽发出一声不甘而痛苦的咆哮,庞大的身躯被赤瞳强行拖拽着,在无数攻击的缝隙中,如同失控的陨石,狠狠撞向那艘散发着幽冥死气的骨舟!
“走!”船首的玄甲发出一声沙哑的咆哮,骨舟猛地加速,硬顶着攻击,朝着来时的阴气漩涡倒冲回去!
“留下!”一声冰冷无情、仿佛天道律令般的断喝响起!万剑阁主岳擎苍终于动了!他怀抱的天诛古剑,剑鞘之上暗金光芒如同沸腾的岩浆!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对着那即将没入漩涡的骨舟,凌空一点!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若发丝、却蕴含着斩灭万物法则的**暗金色剑气**,无声无息地撕裂空间,瞬间跨越千丈距离,后发先至,直刺骨舟船首的玄甲!速度之快,超越了思维!
玄甲仅存的独眼中爆发出骇然的光芒,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嗤!”
暗金剑气毫无阻碍地洞穿了玄甲匆忙凝聚的幽冥骨甲,狠狠贯入他的胸膛!一个碗口大小的透明窟窿瞬间出现!
“呃…!”玄甲身体剧震,踉跄后退,低头看着胸前的恐怖伤口,伤口边缘残留的暗金剑气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他的生机与幽冥之力。他猛地抬起头,仅存的独眼死死盯住刑台上那道漠然的身影,又转向骨舟上被帝君兽护在爪中、依旧昏迷的涵婓,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下一刻,巨大的骨舟彻底没入灰白色的阴气漩涡,消失不见。只留下断剑崖上,无数惊怒交加的面孔,以及那缓缓消散的漩涡痕迹。
刑台上,一片狼藉。碎石遍地,雷击的焦痕与剑气的沟壑纵横交错。断裂的镇魂钉锁链散落在泣血玄钢之上,发出冰冷的反光。
洛红衣依旧持剑立于刑台边缘,一身红衣在呜咽的风中如同燃烧的火焰。她空洞的血眸望着骨舟消失的方向,面无表情。然而,山风拂过,吹起她额前更多的发丝——那新蔓延开的、刺目的**银霜**,已悄然侵染了她近半的长发,如同冰封的血色瀑布,在断剑崖肃杀的背景下,散发着妖异而凄凉的寒光。
她持剑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抬起,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那缕垂落脸颊的、冰冷的银白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