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恶沼翻滚的灰绿瘴气如同活物,贪婪地舔舐着涵婓残破的身躯。缚灵锁冰冷的链条深深勒入血肉,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锁链上残留的阴邪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他被禁锢的灵力与生机。脚下,那被上古困龙阵彻底激发的恐怖漩涡虽因距离稍远而吸力减弱,但无形的镇压之力依旧如同亿万根钢针,持续不断地刺扎着他的神魂,带来一波波令人窒息的眩晕和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沙砾,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瘴气的腥甜,灼烧着喉咙和肺腑。
涵婓悬浮在粘稠的瘴雾中,身形摇摇欲坠。他强行凝聚着几乎要溃散的神志,赤红的双眼透过翻滚的毒瘴,死死盯着恶沼边缘那个模糊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红色身影——洛红衣。恨意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是她!是她亲手将他推入这绝境,又在他挣扎求生时,给予了致命一击,彻底激发了这上古杀阵!
“涵婓!”赵乾那充满怨毒与快意的声音穿透瘴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催促,“恶沼已入,邪能何在?莫要拖延时间!若无法自证,便是心中有鬼,速速束手就擒,随我等回去领罪!”
落霞谷女修和巨剑门壮汉也再次祭出法宝,光芒在瘴气中显得晦暗不明,却牢牢锁定着涵婓,封死了他任何可能试图逃向其他方向的路径。他们看向涵婓的眼神,充满了不耐与冰冷的审判意味,仿佛在等待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涵婓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尝试着再次运转功法,试图冲破一丝缚灵锁的封印,哪怕只是引动一丝灵力,证明自己并非邪魔。然而,每一次尝试,都如同用血肉之躯去撞击冰冷的玄铁囚笼,换来的是更剧烈的反噬和深入骨髓的阴寒剧痛。锁链上那些古老诡异的符文闪烁着幽光,贪婪地汲取着他本就微弱的生机,将他死死钉在这绝望的泥潭之上。困龙阵的余威如同无形的磨盘,持续碾压着他的意志,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从齿缝间溢出,涵婓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从那勉力维持的悬浮状态栽落下去。视野边缘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黑色斑块,那是神魂与肉身双重受创、濒临极限的征兆。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地笼罩下来。
就在涵婓的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瞬间——
一点微弱的、几乎被浓重灰绿瘴气完全吞噬的淡黄色光晕,毫无征兆地在他前方数丈远的浓雾中悄然亮起!
那光晕极小,如同夏夜坟茔间飘荡的萤火,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但在涵婓此刻被痛苦和绝望充斥的视野里,这一点微光,却如同沉沦地狱时瞥见的一线天光!
光晕缓缓移动,朝着他的方向无声地飘来。随着靠近,涵婓模糊的视线勉强看清,那光晕的中心,竟是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丹药!丹药表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淡黄色光膜,正是这层光膜隔绝了周围凶戾的噬魂瘴气,保护着丹药不被侵蚀。
丹药后方,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浓稠瘴气中若隐若现。那人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漆黑斗篷之中,兜帽压得极低,面容完全隐藏在深沉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极其特殊的眼睛,瞳孔深处似乎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隐隐有无数极其细微、如同破碎星辰般的银色光点在缓慢旋转、明灭,透出一种非人的、冰冷而神秘的质感。他没有散发任何灵力波动,整个人如同瘴气本身的一部分,悄无声息。
是敌?是友?
涵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在这绝境之中,任何一点变数都可能带来生机,也可能是更致命的陷阱!他死死盯着那双星辰碎屑般的眼眸,试图从中捕捉一丝情绪。
神秘人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只是抬起一只同样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手,指尖朝着涵婓的方向轻轻一弹。
那枚被淡黄光晕包裹的丹药,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加速,划过一道微弱的流光,精准无比地朝着涵婓胸前膻中穴的位置射来!丹药所过之处,周围的灰绿瘴气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被那层淡黄光膜排斥开一小片空隙!
丹药的气息透过光膜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清凉感!涵婓的灵觉疯狂示警,这丹药蕴含的药力精纯磅礴,绝非凡品!其散发的草木清香中,更蕴含着一股极其强大的驱邪避瘴、固本培元的生机之力!
是解药!至少是针对这噬魂瘴气和缚灵锁阴邪之气的强力丹药!
希望的火苗,在涵婓濒死的心田里猛地窜起!不管这神秘人是谁,有何目的,这枚丹药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服下它,恢复部分灵力,挣脱缚灵锁,就有希望冲出这恶沼!
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那没有被缚灵锁完全缠绕的、伤痕累累的右手,朝着那飞射而来的丹药抓去!指尖距离那淡黄色的光晕只有咫尺之遥!
然而,就在涵婓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救命的丹药光晕的刹那——
“何方妖邪,敢在宗主面前施以鬼蜮伎俩!”
一声清冷如冰、带着凛然正气的娇叱,如同惊雷般在恶沼边缘炸响!
是洛红衣!
她一直静立旁观,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场困兽之斗。但在那神秘丹药射向涵婓的瞬间,她的眼中骤然掠过一丝极其隐晦、快如闪电的厉芒!没有丝毫犹豫,她宽大的红色袖袍猛地一挥!
“咻——!”
一道凝练如实质、细若牛毛的血红色针芒,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后发先至!速度之快,超越了涵婓抓取的动作,更超越了那丹药飞行的轨迹!针芒的目标,并非涵婓,也非那神秘人,而是——那枚丹药本身!
针芒精准无比地击中了包裹着丹药的那层淡黄色光膜!
“啵!”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泡破裂的轻响。
那层坚韧的、足以抵御噬魂瘴气的淡黄色光膜,在洛红衣这蓄势待发的一击之下,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破碎、湮灭!
失去了光膜保护的丹药,暴露在浓稠剧毒的噬魂瘴气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丹药暴露的瞬间,那精纯磅礴的药力和驱邪避瘴的生机气息,如同黑夜中的明灯,瞬间引动了周围无穷无尽的灰绿瘴气!仿佛平静的油锅被滴入了冷水,周围的瘴气骤然变得狂暴无比!无数道粘稠、腥臭、蕴含着恐怖腐蚀和灵魂侵蚀之力的灰绿气流,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疯狂地、争先恐后地扑向那枚小小的丹药!
丹药表面那层原本温润的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丝丝缕缕精纯的药气被瘴气强行剥离、吞噬、污染!丹药本身,更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冲击力量撞得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涵婓抓出的右手,擦着丹药的边缘,徒劳地划过空气!只抓到了一把冰冷刺骨、带着剧毒腥味的瘴气!
“不——!”涵婓心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眼睁睁看着那唯一的生机在眼前被污染、被撞飞!
那枚失去了光膜庇护、又被狂暴瘴气冲击的丹药,如同断线的风筝,翻滚着,朝着下方那片不断冒着死亡气泡的墨绿色泥沼坠落下去!
“快!拦住那丹药!定是邪魔同党的诡物!”赵乾反应极快,厉声大喝,同时手中剑诀一引,一道凌厉的剑光脱手而出,直射向坠落的丹药!他并非想夺丹,而是要将其彻底摧毁!
落霞谷女修和巨剑门壮汉也同时出手!焚骨鞭如毒蛇出洞,卷向丹药;一道沉重的罡风掌印,带着呼啸砸下!三大攻击,瞬间封死了丹药所有可能的轨迹,势要将其连同那可能存在的“阴谋”一起,碾碎成齑粉!
丹药在数道强大攻击的劲风裹挟下,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翻滚着,加速坠向泥沼。
“噗!”
一声轻响。
丹药没有落入吞噬一切的泥浆,也没有被那三道攻击直接命中,而是砸在了一小块从泥沼中凸起的、相对干燥的黑色硬土之上。
小小的丹药,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硬土上,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此刻的丹药,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表面温润的光泽彻底消失,变得灰暗粗糙,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丹药表面,被那狂暴瘴气侵蚀和数道攻击的劲风余波冲击后,竟如同被强酸腐蚀一般,外层的丹衣正在快速地溶解、剥落!
随着丹衣的溶解,丹药内部并非预想中的药泥或丹丸核心。
在那灰暗粗糙的丹衣之下,竟赫然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图案!
那图案由内而外,仿佛烙印在丹药的核心深处,此刻正透过溶解剥落的丹衣,清晰地显现出来——那是一个扭曲的、由淋漓鲜血勾勒而成的狰狞骷髅头骨,骷髅的额骨正中,烙印着一枚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逆十字徽记!
这个图案,在场所有正道修士都无比熟悉,甚至刻骨铭心!
“血……血灵军徽!”
落霞谷女修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
“是血灵军最高级别的血骷逆十字令徽!”巨剑门壮汉倒吸一口凉气,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
“果然!果然是血灵军余孽!这丹药是信号!是给涵婓这叛徒的支援!”赵乾如同抓住了铁证,脸上爆发出狂喜和狰狞混合的扭曲表情,指着泥沼中那颗显露出邪异徽记的丹药,对着悬浮于空的清微真人大声疾呼:“宗主!您亲眼所见!证据确凿!涵婓勾结血灵军,其同党竟敢在您面前传递信物!此獠罪无可赦!”
死寂!
比恶沼本身更加死寂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所有修士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颗躺在泥沼硬土上、显露出狰狞血骷逆十字徽记的丹药上,然后又齐刷刷地、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杀意,聚焦在涵婓身上!
那神秘的黑袍人,在丹药显露徽记的瞬间,那双星辰碎屑般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愕,有愤怒,更有一丝……计划被打乱的懊恼?他没有丝毫停留,身影如同融入浓雾的墨滴,在众人被丹药吸引的刹那,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翻滚的灰绿瘴气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涵婓僵立在原地,右手还保持着抓取的姿势,指尖残留着冰冷的瘴气。他看着下方那颗显露出刺目血灵军徽的丹药,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最后迎上那些如同利刃般刺来的、充满了鄙夷、愤怒和彻底审判的目光。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直冲头顶!
不是希望!
是催命的毒饵!
是更深的绝望!
洛红衣那看似“阻止邪魔”的出手,精准地打破了丹药的防护,又巧妙地引导了修士的攻击余波,最终让这枚被做了特殊手脚的丹药,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出了那致命的血灵军徽记!
这是栽赃!是嫁祸!是处心积虑、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最后一枚毒钉!
“嗬…嗬嗬……”涵婓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声音,他想笑,笑这命运的荒诞与残酷;他想怒吼,吼出这滔天的冤屈与恨意!但最终,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胸腔,化作一股腥甜直冲喉头!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涵婓口中狂喷而出!鲜血混入灰绿的瘴气,瞬间被腐蚀成暗红的污浊之色,如同他此刻被彻底染黑、再无翻身可能的命运!
他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如同断翅的飞鸟,直挺挺地朝着下方那翻滚着死亡气泡、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墨绿泥沼坠落下去!
缚灵锁拖拽着他,如同拖拽着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困龙阵的余威依旧在碾压他的神魂。
结束了么?
就这样……背负着叛徒的污名,葬身在这污浊的泥沼之中?
在意识彻底沉沦前,涵婓最后模糊的视野里,似乎捕捉到了洛红衣嘴角那一抹转瞬即逝的、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以及,悬浮于空、一直沉默不语的清微真人。这位正道魁首,在血灵军徽记显露、涵婓吐血坠落的瞬间,他那双深邃如渊、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深处,似乎极其极其隐晦地掠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那光芒并非愤怒,也非失望,更像是一种……了然?或者说,是某种冰冷的、早已预见的……确认?
下一刻,无边的黑暗与冰冷的泥沼,彻底吞噬了涵婓最后残存的感知。
“涵婓!”恶沼边缘,赵乾看着涵婓坠入泥沼的身影,发出一声充满快意的厉喝,“叛徒伏诛!宗主,请下令擒拿其同党……”他的目光扫向神秘人消失的方向。
然而,清微真人的目光却并未追寻那神秘人。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掌,对着涵婓坠落的那片泥沼区域,遥遥一按。
一股无形却浩瀚磅礴的力量瞬间降临!
翻滚的泥沼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镇压,瞬间变得平静如镜!那些缠绕在涵婓身上的缚灵锁,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猛地收紧,将涵婓下坠的身体硬生生定在了距离泥沼表面仅剩数尺的空中!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吊着的、等待最终审判的傀儡。
“带他上来。”清微真人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封禁修为,押回玄天宗,听候发落。”
“至于此物……”他目光扫过泥沼硬土上那颗显露出狰狞血灵军徽记的丹药,指尖一缕清光射出,瞬间将其卷起,悬浮于掌心上方。丹药表面的血骷逆十字徽记在清光映照下,显得愈发邪异刺眼。
清微真人看着这枚“铁证”,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不起波澜。
“一并带回,详加查验。”
冰冷的命令,为涵婓短暂的“自证”之旅,画上了绝望的休止符。等待他的,将是玄天宗森严的刑堂,和更加深不见底的……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