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落地窗镀上一层蜜色，靳葚昀解开领带时，玄关处的电子钟正敲了七下。
他刚换上拖鞋，就听见从厨房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妹妹压抑的惊呼。
\"安诺？\"他快步穿过铺着波斯地毯的走廊，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推开厨房门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白色的瓷砖墙溅着可疑的褐色酱汁，抽油烟机耷拉着半块焦黑的滤网，水池里泡着变形的奶锅。
而罪魁祸首正缩在料理台后，指尖还沾着面粉，发梢上挂着半片西兰花。
\"哥......\"靳安诺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水珠，不知道是被油烟熏的还是急的。
她身上的粉色围裙歪歪扭扭，口袋里露出半截食谱，封面上\"新手零失败蛋糕\"的字样刺得靳葚昀太阳穴直跳。
\"先出来。\"他解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卷起衬衫袖口露出冷白的小臂，\"有没有受伤？\"
\"就、就是锅炸了......\"妹妹声音越来越轻，脚趾在拖鞋里不安地蜷起，\"想给你做焦糖布丁的......\"
靳葚昀弯腰避开掉落的滤网，从操作台下方抽出急救箱。
妹妹指尖的面粉蹭到他手背上，他却只是用酒精棉轻轻擦过她泛红的虎口：\"油温太高了？\"
\"嗯......\"靳安诺盯着哥哥专注的侧脸，\"菜谱说要煮到琥珀色，结果突然冒黑烟......\"
\"下次想做甜品，\"靳葚昀用创可贴裹住她指尖的小烫伤，指腹轻轻按了按绷带边缘，\"可以先查视频教程，或者直接告诉我。\"
\"可是你每天都很忙......\"靳安诺嘟囔着，耳朵尖泛起粉色。
靳葚昀突然伸手揉乱她的头发，指尖触到那截西兰花时轻笑出声。
靳安诺气鼓鼓地拍开他的手，却见他已经转身打开冰箱，白衬衫下摆随动作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今晚吃意面？还是你想继续研究爆炸美学？\"
\"才不是爆炸！\"她抓起抹布砸向他后背，却被他侧身躲过，抹布精准落在水槽里，\"明明是焦糖......焦糖化反应失控！\"
\"是是，我们安诺在做科学实验。\"靳葚昀取出牛肉和番茄，刀具在砧板上切出规律的节奏，\"先去换衣服，等下收拾厨房。\"
\"哥——\"靳安诺拖长声音，却在看到他转身时立刻噤声。
夕阳的余晖穿过他微卷的发梢，在睫毛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嘴角却噙着抹纵容的笑，像极了小时候替她藏起打碎的花瓶时的表情。
靳安诺抱着换洗衣物溜出厨房时，听见身后传来水流声。
她躲在楼梯拐角处偷看，只见靳葚昀正擦拭抽油烟机，衬衫袖子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浅色的疤痕——那是十二岁那年，为了替她捡挂在树上的风筝，从围墙跌落时留下的。
\"发什么呆？\"靳葚昀突然回头，手里的清洁剂瓶子还在滴水，\"快去换衣服，不然面要煮糊了。\"
\"知道啦！\"靳安诺吐了吐舌头，转身跑上楼梯。
二楼的落地窗外，晚霞正将天空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她听见厨房传来轻快的哼歌——是哥哥偶尔会在书房弹的那首钢琴曲。
等她换好家居服下楼，餐桌上已经摆好两套餐具。
靳葚昀正将最后一块牛排盛进盘子，白瓷盘边缘沾着的酱汁被他用指尖抹掉，动作像在处理商务合同般认真。
\"哇......\"靳安诺凑过去闻香味，番茄罗勒的香气混着牛肉的焦香扑面而来，\"哥你什么时候学的西餐？\"
\"上次你说学校附近的意面太咸。\"他替她拉开椅子，递过温热的柠檬水，\"试了三次配方，应该合你口味。\"
她咬下第一口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牛肉软嫩得几乎入口即化，酱汁里混着碎芝士和百里香，正是她提过的、小时候在意大利餐厅吃到的味道。
\"好吃吗？\"靳葚昀用纸巾替她擦掉嘴角的酱汁，指腹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蹭，\"下周想吃什么？\"
\"哥你是不是有秘密厨房？\"靳安诺瞪大眼睛，\"为什么每次我进厨房就像打仗，你做菜就像变魔术？\"
\"因为某人只会对着食谱发呆。\"
靳葚旳屈指敲了敲她额头，却在她瘪嘴时立刻补充，\"不过安诺第一次做甜品就敢挑战焦糖，已经很厉害了。\"
\"那当然！\"她挺起胸膛，却在看到厨房惨状时泄了气，\"可是收拾起来好麻烦......\"
\"吃完一起收拾。\"靳葚昀将她盘里的西兰花悄悄拨到自己碗里，\"先吃饭，凉了对胃不好。\"
靳安诺盯着他碗里堆成小山的西兰花，突然伸手抢过一块牛排塞进他嘴里：\"不许挑食！网上说西兰花要配肉吃才香。\"
靳葚昀无奈地嚼着牛排，眼底却漫起笑意。妹妹的头发被浴室的热气熏得微卷，发尾还滴着玫瑰香的洗发水，像只刚洗完澡的小兽，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仿佛在等待表扬。
\"吃完带你去买新厨具。\"他突然开口，\"粉色的怎么样？\"
\"真的？！\"靳安诺差点打翻水杯，\"那......那我下次要做舒芙蕾！\"
\"先从煎蛋学起。\"靳葚昀按住她激动挥舞的叉子，\"循序渐进，嗯？\"
收拾完厨房已经是九点。靳安诺蹲在地上擦瓷砖，突然发现哥哥的皮鞋上沾着酱汁。
她抬头望去，只见他正站在梯子上安装新的抽油烟机，领带早就不知丢在哪里，衬衫领口敞着，露出精致的锁骨。
\"哥，下来歇会儿吧。\"她扯了扯他裤角，\"明天再弄好不好？\"
\"马上就好。\"靳葚昀拧上最后一颗螺丝，跳下来时顺手揉了揉她头发，\"去客厅等我，冰箱里有你上次说的草莓蛋糕。\"
她眼睛一亮，立刻扔下抹布往客厅跑。落地灯在米色沙发上投下暖光，茶几上摆着她上周买的拼图——缺了一角的星空图。
她咬了口蛋糕，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帮我个忙。\"靳葚昀递来一块拼图，指尖还沾着工具油的味道，\"这里怎么都对不上。\"
靳安诺凑近看，发现是片深蓝色的星空，边缘有细小的锯齿。
她接过拼图，在月光里转动角度，突然听见哥哥轻笑一声。
\"怎么了？\"她抬头看他，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嘴角。
\"蛋糕沾到脸上了。\"靳葚昀伸手替她擦掉奶油，指腹在她唇角轻轻停留，\"小笨蛋。\"
\"要你管！\"靳安诺拍开他的手，却不小心撞进他怀里。
靳葚昀突然伸手揽住她肩膀，将她往沙发里按了按：\"看星星吗？\"
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遮住了大部分星光，但仍有几颗孤执地在云层里闪烁。
靳安诺靠在哥哥肩头，听他用指节叩着茶几上的拼图：\"以前在老宅，你总说要摘星星给我。\"
\"现在也可以。\"他指尖划过她发顶，\"等你放假，带你去山顶看银河。\"
\"真的？\"她抬头看他，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那我要带帐篷，还要带哥哥烤的！\"
\"好。\"他低头替她理了理歪掉的发带，\"不过下次想烤，记得先告诉我，别再把烤箱弄冒烟了。\"
\"那是意外！\"她气鼓鼓地捶他肩膀，却被他握住手腕轻轻晃了晃。
远处的钟楼敲响十下，月光爬上他侧脸，将睫毛的阴影拉得老长。
靳安诺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闯祸后都是这样，哥哥会替她收拾烂摊子，然后带她去花园看星星。
那时她总以为，哥哥的肩膀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无论发生什么，只要躲在他怀里，就什么都不怕了。
\"安诺。\"靳葚昀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记得......\"
\"记得什么？\"她仰起脸，鼻尖几乎碰到他下巴。
\"记得我永远在你身后。\"他低头看她，眼里盛着比星光更温柔的光，\"不管是炸厨房，还是摘星星。\"
靳安诺感觉脸颊发烫，赶紧低头咬了口蛋糕。草莓酱在舌尖化开，甜得让人心颤。
她偷偷看哥哥，发现他正专注地拼着拼图，指尖在月光下泛着淡粉，像小时候替她系鞋带时那样认真。
——————————————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厨房。靳安诺揉着眼睛下楼，看见哥哥已经系着她昨天弄湿的粉色围裙，在料理台前打鸡蛋。
\"早。\"靳葚昀回头看她，发梢还沾着点面粉，\"今天教你煎太阳蛋。\"
\"哥你昨晚没睡吗？\"靳思诺盯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不是说好了今天请家政阿姨来收拾......\"
\"已经收拾好了。\"他指了指焕然一新的厨房，不锈钢台面擦得能照见人影，\"先洗手，过来学。\"
靳安诺乖乖站到他身边，看着他将黄油放进平底锅。
温热的奶香漫开来，鸡蛋打进锅里时发出\"滋啦\"声，金黄的边缘渐渐卷起，像朵正在盛开的花。
\"火候很重要。\"靳葚昀用筷子轻轻拨动鸡蛋，\"看到边缘凝固了，就可以关火，用余温把蛋白烘熟。\"
\"像这样？\"她接过铲子，却不小心碰歪了锅，蛋液差点流出来。
\"慢慢来。\"靳葚昀握住她的手调整角度，\"手腕用力要稳，对......就这样。\"
靳安诺感觉心跳得厉害，哥哥的呼吸拂过她耳后，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冽气息。
锅里的鸡蛋渐渐成型，阳光落在他手背上，将淡青色的血管照得清晰可见。
\"成了！\"她兴奋地举起盘子，溏心蛋颤巍巍地躺在白瓷盘里，周围还点缀着香菜叶，\"哥你看！\"
\"很棒。\"靳葚昀用指尖替她擦掉围裙上的蛋液，\"中午给你做蛋包饭怎么样？\"
\"还要加咖喱！\"她踮脚从橱柜里拿碗，发梢扫过他下巴，\"上次在学校门口吃的那家，咖喱里有胡萝卜块......\"
\"好，都加。\"他伸手扶住她腰，防止她踩空，\"吃完带你去买烤箱，这次买带温度显示的。\"
\"耶！\"她转身时不小心撞进他怀里，手里的碗差点摔了，\"那......那我以后每天给哥哥做早餐！\"
靳葚昀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伸手捏了捏她脸颊：\"先学会煎蛋再说。\"
\"哥哥看不起人！\"她气鼓鼓地捶他胸口，却被他握住手腕轻轻晃了晃。
晨光里，他的瞳孔像浸在蜂蜜里的琥珀，嘴角扬起的弧度，比她刚煎好的太阳蛋还要温暖。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靳葚昀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秘书的消息：\"靳总，上午十点的会议......\"
\"推掉。\"他指尖飞快地打字，眼睛却没离开妹妹，\"今天陪妹妹学做饭。\"
\"哥你不用陪我的......\"安诺看着他锁屏时的壁纸——那是去年她生日时拍的合照，她叼着蛋糕叉，哥哥无奈地替她擦嘴角，\"工作重要......\"
\"你最重要。\"他将手机倒扣在料理台上，重新握住她的手，\"再来一次，这次我们试试双面煎。\"
靳安诺看着锅里重新融化的黄油，忽然觉得眼眶发烫。
她想起昨晚他说的话，忽然明白，原来有些星星，不必去摘，因为它早已落在身边，化作了最温暖的光。
\"这次一定成功。\"她握紧铲子，感觉到哥哥的指尖轻轻覆在她手背上，\"哥，等我学会做舒芙蕾，你要第一个尝！\"
\"好。\"靳葚昀看着她认真的侧脸，轻轻的笑了。
此刻的阳光里，少女的发梢已经染上奶香，眼睛里盛着比朝阳更璀璨的光。
他忽然明白，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有人在厨房笨拙地学做菜，有人在身后含笑守望，等她回头时，递上一块刚煎好的太阳蛋，看她吃得嘴角沾着蛋黄，像只偷腥的小猫。
窗外的麻雀忽然掠过窗台，在玻璃上投下一道影子。靳安诺的笑声混着黄油的香气，在晨光里轻轻漾开。